刀刃。
佩刀在风雪中冻了许久,刀刃也是冰冷的,像是冬日里藏冰的石室,仿佛能夺走人全身的热量。
闻人亭嘴角挂着笑意,指缝里鲜血沿着血槽淙淙流下,她却仿佛一无所觉。
刀尖刺入人体,发出裂帛般沉闷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
五皇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刀柄却被他掌心的汗水凝住,仿佛黏住了一般难以放开。
他在失声的尖叫里,听见面前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道:“皇三子谋逆,皇五子弑亲,大不孝——”
“本宫代天子,诏燕王江汜,入宫勤王。”
“诛杀叛逆,光复……河山……”
瞬息惊变,高楼之上,江楚烟只看到江汜蓦然猩红的眼。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看到女郎握着刀向前倾倒的身形,她对面的五皇子犹然怔怔地握着刀柄,仿佛还处在亲手杀死一个人之后的失神之中。
那是……
长公主。
江楚烟与她殊无情意,喉间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低咽。
江汜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渐至仰天而笑,说不出的嘶哑恣狂。
他一面笑着,一面转头看着江楚烟,道:“阿烟,阿娘对你真好。”
他眼瞳猩红,这样注视着江楚烟,让她颈后都跟着炸起了细小的疙瘩,喃喃地叫了声“大哥”。
“从小在外面长大,不必在这个地方沾一身的污秽。”
他自顾自地笑着,道:“你看,她死了啊。”
“都死了,还不会忘记拉上我。”
江楚烟听他这样带着笑意说话,心中说不出的凄楚。
夜雪吹卷,江汜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染上红意,却又勾了勾嘴角。
“别哭。”他忽然俯下/身来,楼高天寒,他附在她耳畔吐息却犹然滚烫,道:“看着,哥哥给你表演戏法。”
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夜色里白衣猎猎,他向前抬手。
四方宫墙殿宇高梁之间,忽然有如麻的弓箭手林立而起,一张张拉满弦的硬弓指向了当中的小殿。
弓/弩的形状特殊,江楚烟的眼渐渐熟悉了黑暗,就更轻易地认出那些人的装束和行动。
——他是什么时候布置了这些人?
江楚烟心中沉沉的,看向江汜的视线几乎是难以自抑地露出惊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是早就知道今夜三皇子、五皇子会趁着大宴发起宫变,因此顺势而为吗?
“看着。”冰冷的手却握上了她的颈后,几乎是半强迫式的,将她目光的落点转到小殿的方向——
四壁箭支如雨般呼啸而出,在半空中爆开明亮的火光,落在终点的时候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
即使是这样高下遥远的距离,也能听到火雨飞至时嘶哑惊惶的叫喊。
江楚烟道:“大哥!”
她听见身边江汜的一声轻笑。
这处偏殿全是木构,抱厦的檐角已经渐渐燃烧起来,江汜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江楚烟被他握着肩颈,即使极力地转开眼,也只能听着火场中的呼喊,持刀的禁卫军四散奔逃,有人彼此护持着向外突围,第二轮箭雨却在顷刻之后再度席卷而至。
漫天风雪和烈焰,将高高的楼台都照亮了。
江楚烟泪流满面。
她挣扎的力气忽然变大了,又或许是江汜骤然放松了对她的压制,竟让她挣脱了那只铸铁似的手,提着裙子回头向楼梯跑去。
江汜在她身后淡淡地道:“站住。”
江楚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身后脚步声沉稳,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白衣男子眉目清俊,风姿萧疏,仍旧是芝兰玉树般的模样,暖橙色的火光在他身后照上楼台,替他勾出金与玄色的轮廓。
而江楚烟此刻看着他,却如看着一尊血狱杀神,让她整个人都觳觫战栗。
江汜已经徐徐走到她面前来,忽然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弹。
江楚烟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就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额上落下的力道却轻柔如鸿羽。
“怕?”
江汜沉沉地笑了一声,道:“还是你想去救他们?”
江楚烟咬紧了牙,低声道:“大哥何至于、何至于……”
她看着江汜,却再难将求情和责难的话说出口。
“阿烟。”
江汜忽然唤了她一声,截断了她的话语,声音沉得像是一声叹息,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别怕,有人来救你了。”
高楼台阁四面空旷,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不知名的遥远方向。
江楚烟跟着转身看过去,黢黢夜色之中,似乎只有一片沉寂。
而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鲜血从士卒的颈中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