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烟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片刻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环境,睁开眼就看到殿前沉默肃立的禁军,一位中年模样的将领摘了头盔,似乎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来同江汜说话。
他穿着錾铆Jing致的明光铠,溅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斑斑血迹,一身的煞气,江楚烟不认识他的脸,却认得出他的甲胄。至少是三品以上的武官。
她垂下眼向殿角退了几步,不欲听到江汜与这位显然是禁军高层将领之间的对话。
殿宇寂静,从门口看出去,能看到宽阔而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五龙桥安静地伏卧在御沟上,白雪飘落下来,将淙淙流水声都冻住。
再向北看,巍峨的大殿矗立在三十九层的长阶高台之上,金顶重檐,极目不尽,如传说之中的天人仙宫。
这里竟然已经是宫城正殿、大朝和庆典才会开放的玄极殿左右的配殿里。
江汜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魏明英同江汜说过了话,就领命率部向外去,临走的时候不由得又向那个立在门口的小姑娘看了一眼。
江汜却信步走过来,不偏不倚地遮住了他的视线。
魏明英知道江汜为此不悦,就深深垂下了头。
禁军从左右配殿中涌/出。
就在同一时间,数百丈之外的宫城墙下,原本应该有重兵把守的城门却霍然洞/开了。
武士从城外、墙头涌下来,迅速地结成阵型,与广场这一端的禁卫军遥遥对峙。
火把的光辉照映,玄衣男子立在城头,距离遥远,江楚烟看不清他的身形。
她下意识地奔出了殿门。
那人原本姿态疏冷,但不知道是不是江楚烟的错觉,当她忽然出现在侧殿檐下灯火的光影里,而那道视线遥遥地投过来,就仿佛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喃喃地叫了声“哥哥”。
江汜却跟着走到了她的身边,道:“外面有雪,你回去吧。”
虽然有飞檐的遮挡,但雪片还是被风卷着吹过檐廊,她无声地摇头。
江汜垂着眼,沉默了片刻,却忽然笑了一声,回头对身边的禁军说了句什么。
那禁军垂着头离开了,江汜没有再说话,负着手徐徐走出门去。
他道:“谢公子,别来无恙。”
高墙上的男子淡淡地道:“江公子毁诺背信,亦当无恙。”
风声如磐,但这两个人的对话却仿佛送到人耳边,清晰可辨。
江楚烟心底微微一酸。
谢石似乎懂得她此刻的心情,忽然温声道:“阿楚,我来接你了。”
虽然看得出眼下剑拔弩张的态势,但在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的时候,江楚烟心中的无措还是慢慢地平息下来。
江汜却轻缓地笑了一声。
他道:“谢公子要接我妹妹到何处去?”
他负着手,火把的光焰照亮他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明亮妖异,含笑道:“何况孤与谢公子既无君臣之义,亦无友故之情。”
“无据之诺,毁又何妨?”
城头之上,谢石微微一笑,道:“就依闻人公子所言。”
他抬手扬鞭。
江汜在他说出“闻人公子”的时候面色已然森冷如铁,道:“来战!”
漫天飞雪如席,朱色披风翻卷,谢石的身影已如游隼般疾掠而下。
两壁对峙的军士如同洪流,涌过五龙虹桥、御沟流水,在宽阔的广场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江楚烟一向深信谢石的武技拔群,但至此时仍旧忍不住心跳战栗。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汜出手,也从不知道他在武道上同样有出众造诣,更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能不能分出高下——
她紧紧地盯着广场中央相碰的两人。
身边却忽然有人低声道:“小姐。”
江楚烟侧头,就看到那名受江汜之命离开的禁军走了回来,将一柄伞呈到她的面前:“主君令属下为小姐取来。”
纤细而温润的紫檀木伞柄,雕着出/水莲的Yin文,素色的伞面,褶皱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熟悉的一柄伞,以至于江楚烟心中有片刻的空白,才接在了手中。
那名禁军初时跟在江汜的身边,江楚烟觉得他该是江汜的亲信才是,可是场中战况激烈,他却没有过去,而是把守在了殿前,仍旧像一位沉默的侍卫。
江楚烟的注意力仍旧回到了场中。
刀光剑影交错,交手的二人有来有回,身边的兵士却连余波也难以耐受,战团渐渐向两边偏移,竟然硬生生在乱战中央割出了一片空白。
坚硬的金属锋刃相互摩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长yin。
谢石身形微晃,足跟错后半步,才卸去了手臂上传来的冲力。
对面的江汜却连退了四、五步,微微垂首,片刻抬起头笑了起来。
他道:“痛快!”
火光摇曳,他洁白的齿牙挂上了一层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