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心理,我追问他关于剧本的事情,但余元并不清楚更多,他手上这份是根据曾祖母错乱的话语重新整理出的,没有原件,也不知道那位神秘的作者怎么被时间淹没,没留下能够跟随的脚印。他只是赞叹,言谈中,将剧本和那些着名的耳熟能详的作品相提并论,甚至表示在刻画真实方面,它远超过人们认知的杰作。
可这不是我想听到的。我问:“那晚发生什么了?”
那个月光惨淡的夜里发生了两件事:曾祖母离奇消失在疗养院的房间与我的男朋友开车撞上了行道树。当我狼狈赶到医院,他已经陷入昏迷,表情安详,身上却没有太多伤口,连医生都大惊失色。“人类的大脑是很复杂的东西……”我一面和医生交谈,一面翻看检查报告,心里乱糟糟。之后我每天都待在医院照顾他,直到半个月前,他忽然睁开了双眼。那一刻我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多么深沉且复杂,犹如阅尽千帆的尘埃落定,还夹杂着几分惶恐和欣喜。
余元犹豫片刻,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回答道:“曾祖母,她让我看到了那扇门,然后她走了,永远离开了。”
我下意识收紧手臂,无法判断他口中的“离开”是指老太太逃出了疗养院,还是如剧本那般当真去往另一个我们不能窥视的王国。但毫无疑问,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尤其在我得知警方调查了许久也没能找到老太太踪迹的情况下。实际上,若不是疗养院里人员众多,监控等统统齐备,他还可能被当成第一嫌疑人。但换言之,众目睽睽,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又怎么能轻易走到高耸的围墙外?
接下来,余元开始向我讲述当晚他的经历——
那天的天气和先前持续的晴天无异,云层散开,露出淡红色的月亮。他接到陪护的电话,说老太太忽然强烈要求他前来,她们毫无办法。因为对曾祖母吐露的事情感兴趣,余元告诉我会工作到晚些回来,驱车转向了郊外。疗养院建在湖边,是好几栋素白的欧式建筑,已经有些年头,走近一些会发现不少窗棂上悬挂了形态各异的小天使雕像。此时正值夏末,还未凋谢的花仿佛从窗台倾泻下来,香气悄然流进了温柔的晚风中。曾祖母居住的房间在二楼,余元走进去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凝视裙摆下的双脚。
“……真是可惜啊,今天的晚霞很淡,月亮倒是很大,一直看着我们。”曾祖母语气平静,仿佛突然正常了,一侧手臂挨着窗户,另一侧微微抬起作出邀请的姿态,“坐下吧,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聊天了。”
余元登时紧蹙眉头,想要反驳她这不吉利的话,又纠结于她的清醒,最终还是乖乖坐在了另一张椅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楼下那棵浓绿的歌斐木,它兀然伫立,成为整个花园里最为显眼的部分。它和童年时生长在老宅园子里的那株老树很像,余元曾经在树荫里听曾祖母读书,也曾经看着误入的小猫在草地上打滚,虽然它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一身白色长毛并不适合做这种事,还有那个被风吹到枝上的帽子,当时曾祖母为了安慰他,花了大力气才用玩具球把它砸下来……
然而,曾祖母并未顾及他的情绪,自顾自哼唱了一段剧里的台词,紧接着,她谈到了自己的丈夫:“我恨了好多年,到现在,还是很爱他。我还记得他跟我说‘泡一壶茶,浓浓的,我在书房边看书边喝’,我就到厨房里烧水了,沸腾的声音很尖,我什么都听不见。等我上楼,他已经不见了,桌上放着轻飘飘的一张纸,笔迹特别乱,居然就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他什么都没说……这个人啊,要我傻傻地等了这么久,才终于让我梦到他。剧本是敏感的人才能读懂,我知道你也能,呵呵,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所以总有一天在门的那边,我们会看到你,或者还有你的爱人。”
闻言,余元满脑子谜团,又感觉毛骨悚然:“门是什么?您和曾祖父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可房里忽然开始响起另一种声音,不是人交谈的动静,是仿佛其他生物在地面蠕动,余元几乎立刻低下了头,在曾祖母脚边,她的影子正疯狂地颤动。这诡异的景象深深刻在了他的视网膜里——明明理应依附着主人的黑影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活跃地扭曲,逐渐扩大到仿佛一扇紧闭的门扉——曾祖母淡然地望着他。余元想要起身逃开,但理智之外,一股探寻的冲动促使他停在原地。随后,他听到了歌声,从黑影里幽幽飘来,唱的是璀璨宝石包围的国土、流淌ru汁的河流、在虚无中膨胀的神圣的神明以及正准备回归的游人。
下一刻,黑影从正中裂开了,好像大门开启,异样的光芒射出,迅速填满整个房间。奇怪的是,外面的人没有察觉不妥,甚至连待在门外的陪护们也没有发出惊叫,只有余元脊背紧紧挨着椅子,满脸骇然。“看吧,我们最丰饶最圣洁的王国,每一颗种子都应落入土地,每一道忏悔的影子都不能缺少。”曾祖母低喃道。她的双脚已经没入那些光芒里,轻轻晃动,仿佛就要坠入门中。
透过黑影,他看到大片矗立着的巨大柱子,这些高大的不规则柱体仿佛各色宝石,光线从一片说不出颜色的天空中洒下来,照射出绚丽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