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余元几乎无法用文字描绘他所见的景象——他知道自己的灵魂飘荡在充满了绝不会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谬论、背德与反常之间——但这仅仅是梦境,荒诞到可笑的内容似乎也应该被原谅。因此他潜意识放松了身体,穿过黑影,打量周围的事物。
对他而言,前进就像是穿越在群星之间,抑或人类以为深不可测的寰宇,如同伊卡洛斯遗忘了蜡做的羽翼,奔向那耀眼又绚烂的光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实际上,他无法判断,只是感觉到强烈的心情在胸腔愉悦地澎湃,某些界限模糊了。而那之后,他逐渐听到了歌声,促使他瞥去,面前不是一扇门,而是许许多多扇大门——它们融化再聚集,构成了广袤的地面。
如我所了解的,余元并非死板的人,他有着浪漫敏感的思维,偶尔沉浸在个人的迷思,无法自拔,因此被我连连提醒去吃饭、洗漱是常事。因而面对如此怪异的景色,余元保持着冷静,又或许在曾祖母那里得到的震撼已经足够,他的心智是一池快要满溢的水——他只能努力使呼吸平复下来。这时,他意识到了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比如身处异国异土,他的身体仍然非常健康,没有出现不适应。而且眼前的画面开始变换,没有来由地,余元清楚知道这属于星球历史中最久远的一段时期,但它超出了知识、可信乃至清醒之外的遥远。
一望无际的石柱构成了最原始的壮观感,那时的地表还不是深黑,而是如雪山上的湖泊一般纯净,天空或者说是虚空充斥着瑰丽光芒,并不刺眼,反而让人由衷发出这是仙境的感叹。
在少年时期,余元阅读了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主角一行人因缘际会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有着冰川、森林、草甸等引人入胜的自然景观,也是悠远、宁静、和谐等一切人类美好理想的归宿,甚至可以被成为最崇高的圣地。若是那“香格里拉”真实存在,他带着惊骇和无比的欢欣想道,就是这里了,只能是这里了!
而生活其中的人们,他怀疑那到底算不算人类,尽管有相似的形态,但那么古老的时间,连蓝藻都还未诞生——他们却已经狂热地用不同于现今任何一种语言歌唱和赞颂,神明和他们同在,并毫不吝啬赐予他们永久的生命和无法衡量的知识。余元漂浮在半空,俯瞰着一切突破他先前对世界认知的事物,他注意到这些“人”没有影子,不,除此之外,这个国度的所有都不曾存在Yin影。
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亿万年,从不疲倦的“人”之中忽然出现了异变,背叛了神明,但它没有发觉,或许早有所料,但碍于一些缘由无法阻止。于是黑色开始泛滥,原本圣洁的身体被侵蚀,王国崩塌,哀嚎和惨叫取代了歌声,未有何种恐怖能与之相比。这不是单纯的死亡、毁灭或者任何Jing神及rou体上的痛苦,余元仿佛身同感受,也被剧痛撕扯着。所幸的是,他不像那些可怜者消散在虚无,从此被世间遗忘,不再有自我,融入了最不可名状的Yin影里。最终,神明引领他们,以巨大的代价把黑色Yin影驱逐到另一个地方,然后阻断了两个世界的联系,悠扬歌声才得以再次响起。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口:“那……曾祖父和曾祖母去的就是……”
余元回过神来:“嗯,新生的‘香格里拉’,不同于背叛者的深渊。”
我还是不明白。
于是余元继续解释,又不知道在光芒里飘荡了多久,他看到了背叛者们艰难地求存,某些时候,他们已经无法维持住形态,堕落得如同那最原始的无脊椎动物。数万年弹指而过,之后我们概念中的“人类”开始诞生,此时几乎没有人记得先祖的来历,仅仅有那么一点东西留在了血rou中。正因如此,人类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信仰,这是灵魂试图向最古老的、曾经庇护过先祖的神明贴近的表现,即使自身并未意识到。当时间继续奔驰,一些人有幸得以推断天穹之外仍有天穹,希望有朝一日揭开帷幕,看到另一个世界。
忽然,他便明白了我们的处境,周遭光线开始摇摆,与那仿佛yin颂般的歌声应和,与此同时,他再次被不知名的力量相携而行,渐渐地,神明的声音悄悄流进他的耳朵,神明的形象印刻在他的眼眸。他被唤入了一种新的、奇异的状态,来自神明的澎湃壮阔的思chao沉重袭来,如同雷鸣轰响着,如同chao涌冲刷着——这是一股足以摧毁他神智的力量。但余元还在那里,没有丝毫损伤,他听到神明用俗世绝不可能有的韵律说道:“……背弃迎来终结,黑影孕育绝望,唯有心神纯澈者,方可穿过大门,归来此乡。”
这个过程中,余元心底的恐惧与苦恼慢慢衰退,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敬畏,本该令人心惊胆战的异象,此刻也一并变得壮丽。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真正踏入这个世界,因此经过漫长到混沌的漂游,他终于从身体里醒来了。
他坚信已经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时,余元示意我看向影子,它和我的轮廓没有一丝不符合,完美契合的存在。然后,他告诉我那就是大门——我们以为自己生存的地方就是光明,以为黑影是卑微的、依附于它的,我们被蒙蔽了双眼——这个星球不过是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