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看戏,冷不丁就被白晓梅揪出来:“阿雾,你告诉他们,你是哪家的闺女?你姓任还是姓陆?”
没等任雾回答,陆家人赶紧喊道:“我呸!她这个孩子哪知道什么真相,你这毒婆娘就别逼孩子了!”
陆家人倒不是呵护任雾的小心灵,而是害怕任雾不知情,或是知情了怨恨他们,嘴上直接和他们撇清干系。他们先发制人抢着回答,或许还能给任雾留下个好印象。
两家人对骂了接近一小时,引来了许多人家看热闹。这个说任家两口子不地道,既然领了孩子回去养,又不好好养。那个笑陆家人以前心狠丢孩子,现在眼热孩子会挣钱了,又想抢孩子回去养。反正说来说去,两家都不是什么好货。
任雾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她只做足了彷徨无措的模样,低着头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站在田里,偶尔抬手擦擦眼角。
“唉!就是可怜了这孩子!十六七的姑娘,长得跟十二三岁似的,跟在后头的爹妈也没过上好日子!”
“可不!要是我,还不如赶紧找个人嫁出去,再也不跟这两个娘家来往才好!”
247、二四七
任大强夫妇和陆家人闹了许久, 任雾夹在其中,被他们抢来抢去。任雾心底升起一种悲哀,这就是生她的父母、这就是养她的父母。
闹剧直到两村的村长闻讯赶来才停止。两位村长商量来商量去, 最后竟想出个两边都能占便宜的法子——任雾这孩子是陆仁甲两口子生出来的, 她得对亲生父母挑起责任;而任大强夫妇养大了任雾,她也得负起责任。
任雾看着面前这两位面上看着平易近人的村干部,听着他们一声声自以为妥善的劝说, 脑子里唯有“可笑”二字。
亲生父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因为性别的缘故而把她丢弃在某个寒夜。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瘦小的女婴, 会冻死饿死在冷风中吗?不,他们知道。
养父母因没法生育, 把她捡回家中, 想养大她后能挣一笔彩礼,可又认为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不舍得给她吃顿饱饭,天天驱使她下地干活, 把她当做干苦活的牛。
现在她外出打工挣钱了, 两方父母都想从她手里拿到钱,不被珍惜爱护的她, 忽然间变成了他们眼里金光闪闪的挣钱机器。他们不关心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只在意她会不会给钱、能给多少钱。
两位村长的劝说被打断了, 不是任雾出声, 而是任大强。
“要不是我捡这丫头回去养着,她早就冻死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任大强冷笑一声,“你们姓陆的想得也太美了,一点粮食一分钱都没出, 现在倒想摘我家桃子了!还想我闺女给你们汇钱,做梦去吧!”
陆仁甲反驳道:“哼,这丫头是我跟她妈生下来的,就算是你们把她养大又怎样,她身上不一样流着我们的血?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丢了她?那是你们偷了我闺女!你们自个儿生不出孩子,就琢磨出这种肮脏法子!”
于是,这两家人又把炮火对准了彼此,完全不把村长放在眼里,为着任雾以后的汇款,几乎要打起来了。
任雾看着他们互相唾骂的情景,瘦弱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神色苍白,双眼发红,最后抬起右手抹了一把泪,抬腿往任家的方向跑去。
“哼!看到没有,阿雾知道谁对她好、知道哪儿是她的家!”任大强得意道,一双三白眼往上吊着,尽是小人作态。
陆家人心里不服,新的一轮争吵又开始。
在无边际的吵闹之中,任雾沉默着离开,那瘦削的身躯在不平整的小路上越走越远,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要去找寻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疗伤。
任大强夫妇吵完架后回到家,想揪着养女给她灌输点“你那对亲生爹妈是冷血的、唯有我们这对养父母对她好”的思想,然而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养女的名字也没有听到回应。
“那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任大强气道,“回来了也不沾家,我还等着跟她算账呢!”
白晓梅也跟着骂几句,到养女的小房间里看,她背回来的打了补丁的背包还在,那人肯定也不会走远,于是心里稍安,只当她一时之间心里矛盾难受,找了个地方躲着不见人。
当晚,任雾没有回家。任大强两口子心里琢磨着这死丫头莫不是跑到陆家去了,心里恨极,嘴上骂了几句,却因为天气太冷便回房歇着了,根本就没想过把孩子找回来。
任雾这时,究竟在哪里呢?
镇上的派出所里,穿着单薄的任雾抱着双臂,时不时抬手擦擦眼泪,强忍着委屈和心痛,细数自己十余年来的遭遇。
做笔录的两位民警一胖一瘦,两人面对任雾坐着,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写写停停,时不时问上几句。
“陆家早就知道你是他们家的闺女?”瘦民警再次问道。
任雾含着泪点头,“我今天听他们在那儿吵架,他们两伙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一家嫌弃我是个女孩儿,一出生就把我扔了,另一家捡了我回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