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回得很突然,满屋里的眼光都不由得交到这新婢身上,她咬着“采兰树萱”这四个字,慢条斯理,念得如读书识字的小姐一般,这时齐靳也不免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四个字原是“生子,养亲”之意,而萱草又相传能使人忘忧,王溪瞧这模样就知道是不安分的,她只作未觉,对着汪妈妈道,“你再挑几个实诚的,平日里头肯做事的,给新人送去。”
萱香见夫人没有理会,心里难免失落,眼珠子一转,见齐靳的眼风也没有顾她,更是有些窘涩。她本生得比旁人出佻,在谈吐人情上也相当留意着,一直存了张算盘,适才那一眼发觉齐靳哪里像官场里的大老爷,潇洒气派同戏文里头的后生一样,恰巧自己小姐弱些,就愈发有些活动了,想露个脸面。只是眼光再挪动些,见端坐在一旁的王夫人气态端庄,一张鹅蛋脸面含笑谦和,自有一派大家风度,那立在旁边的婢女也甚有风采,那一番要让人“惊心动魄”的心思就去了大半。
汪妈妈道了声是,她是看惯了场面的,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又如何逃得过,她不动声色的拉了两人的袖子,将两个新婢领到了柱子后头。
这两人一去,王溪转眼看着在一旁不知如何自处,似手脚都没有地方搁的阿兰,温和道,“妹妹以后若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来告诉我就是。”
阿兰略抬了下头,相当恳切地“恩”了一声,此时她觉得应该说些感激的言语,但怎么想也想不出句客套话来,最后答了声,“我晓得啧。”见王溪正看着她和悦地笑着,既不熟稔,她尚接不惯眼色的,只好又闪开了眼低垂头去。
眼看过堂礼数这时也已差不多了,在一旁的齐靳突然站起了身,他言语平淡从容,“诸事既已毕,下午有几个立见的客,还劳夫人为余访置副室,母亲那里也还请夫人带去请个安。”
虽觉诧异,如今仆妇众多,王溪也很识体的,没有二话,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老爷讶宾为先,此间事情我自会料理妥当。”
齐靳颌了颌首,目不斜视,履步而出。
闲话一番,一行人将近寅初到了齐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平日里头都要睡中觉的,今日早已是收拾体面坐在了厅中,她穿着一件茄花紫的宁绸厚褂子,微靠在一张紫檀木雕番莲云扶手椅上头,平日里头老夫人面上总是含笑的,今日两眉不舒,嘴角亦沉,意态肃然。
一番磕头道喜,老夫人皆未发话,妾侍是不能给堂上敬茶的,一时便僵冷下来,往日里亲戚若有这样的故事,王溪总是能从中圆和,只是今日齐母面上不善,她也见得事明,在一旁不作声。正在这时,暼见那穿堂后头的帘子面上在窗户外头照进的斜阳光里头无风自动,不时东面凸起一块,西面蠕动片刻,不知是何缘故!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却见探出半个脑袋,正是齐敏无疑。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往后便安心住在这里,常言家和万事兴,服侍老爷是头一桩,只是内里的规矩不能乱,也没有眼里只存老爷,没有夫人这样的话。”
阿兰原就没什么见识,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言语,急忙答道,“不……不会的,家里头的阿哥出来的时候要我记牢的,出来了就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不好犟着太太的。”
老夫人眉头一皱,仔细的瞧了一眼阿兰,末了又盯在她那一双显见是做过粗事的手上,“你娘家姓古?你娘家兄弟说的也是一番道理。”
“是的,阿哥说来的是大户人家,要守人家的规矩,要伺候老爷夫人,还要孝敬他老爷老夫人的……”
齐母听见她有孝敬的意思,又见她言语不是个伶俐的,面上一松,有些和婉道,“罢了,虽说是簉室,只是行事心里存着夫人,我这里倒也不打紧的。”
阿兰显得很紧张的模样,急于辩白道,“回老夫人,我不会做些丑事出来的,阿哥说了……”
老夫人先是一愣,
“呵……”厅上头有憋不住的笑了一声,老夫人睇了那轻佻的一眼,眉间也拧作一团,这原是阿兰听不懂这“簉室”便是妾室的意思,会错了意,老夫人觉得她也算半个主子,竟然在下人面前丢丑,语气有些生硬,“你娘家兄弟说什么就不去管它了,你记着我的话便好。”
阿兰也听见了那声笑,顿时一阵窘意袭来,她估量着是自己出了错,她本就害怕被瞧轻贱了,加上话被齐母打断,一时哑了口,顿了好半晌才答,“是,是。”
老夫人有些不耐的样子,对着汪妈妈道,“先带她去安置吧,”说完闭了闭眼,做困乏的姿态。
众人屏声敛气地依次退出去,待至门口,突然听得老夫人身旁的妈妈唤了一声,“夫人且站一站,老夫人有几句话要说。”
王溪原本要亲自领了她去,见齐母有话,于是朝汪妈妈挥了挥手,复又转入了屋内。
待众人离去,齐母先是叹了一口气,继而言道,“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前几日就备下了。”
“可知道这古家是什么底细?”
王溪略思索了一下,“做的是漕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