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得最入神的是齐母和尤家姑nainai两个,阿玖自己捧着一碟瓜子,歪在扶椅上,将众人都丢开了。老夫人久不看戏,却被这一出打动,钱夫人过来问,正值演到素琴被抢,旦角在戏台上惨声泣诉,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易被其感,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泪。
钱夫人扶着她老人家,虽是初见,却大为亲近的模样,“老夫人果是慈善人,才有这样悲慨。”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大为赞同,“这被你说中了,我就是心软,临老了还是这样,所以府里不听戏,就怕伤心。”
挂着肘鼓子的乐师悬了悬臂膀,“哒哒”的肘鼓一声儿高过一声,最后又急又密,这一出秋莲击鼓,众人都瞧得入神。
阿玖索性站了起来,若不是满府女眷,她几乎要拍手叫好。
演到狱吏将素琴带上堂来,老夫人忽然拉了秦业他娘起来,“快快,我受不住了,这又要有好几天伤心。”
众人见齐母要走,也站起来相送,因正演到好处,待送到月洞,老夫人就招呼众人回席。
待回身看戏,后头突然听见一声急厉的叫唤:“翠如!”
女眷们都站住了,夜里头的小风一飕飗,戏台上钹锣的音调飘过来,周遭的树荫里头颤了颤,几只雀儿飞翘廊下,黄杨叶子飘摆着,月影子透着有些斑驳,底下是相扶的两个姑娘。
“妹妹!小……小姐!”
府丞太太后头奔出一个丫头,王溪此时瞧清了那丫头的模样,立时明白过来。
那丫头跌跌撞撞,脚下一软就跪趴下来,在石子路上头膝行了两步,捧住了尚月蓉的鞋面,一时放声大哭,“小姐,小姐!”
莺如吃力地蹲着身,抓着那丫头的臂膀,她下盘虚浮,手上没力道,半当腰就垂了下来,只一味地对哭。
钱夫人见这情形不好,就先出来圆,她带着笑问,“这可是大姑娘?我今儿是头一遭见。”
王溪拉过菖蒲和映月,示意将人带走,一边陪笑道,“这是府里丫头。”
“呦,这唱的是哪一出?”孙太太最是好事,见这里有文章,就先不放过。
孙太太对着府丞太太揶揄起来,“恁可当真宽厚,既出来服侍,心里只能有主子,哪能像这般姐姐妹妹哭哭啼啼的,要我的丫头这样没眼色,定是要吃苦头的。”
府丞太太也觉得没脸,忙呵斥,“书儿,做什么!还不过来!”
她嗓音高了有些嘶哑,地上的丫头回了脸,并没有起来,她抓着尚月蓉的裙褶子,急忙道,“小姐,好歹想法子,让我们一处。”
“呦,你们听听,太太,这是要逼你使银子买两个丫头回来,”孙太太一顾众人,嗤嗤一笑,“这银子事小,得罪了王夫人就不好了。”
孙太太这话里不饶人,府丞太太有些急了,她招呼身边另一个丫头,“快,快!”
那丫头生得人高马大,快作两步,硬是将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府丞太太只好赔笑道,“夫人海量,婢女失了体统,夫人不要见怪。”
这是一句遁词,两厢都失了面子,不好不给自己台阶下,王溪虽明白,但也只能承情,“哪里,太太言重。”
这闹了一出,回来已过了“素琴鸣冤”的大戏,只阿玖一人还坐在那里,她脚程快,送到一半就溜了回来,适才没有同尚月蓉照面。净角正撸了胡须,唱“昨天牢里的王定宝”一句,见戏已将尾,都显得有些懒懒的。
戏罢送各府夫人,曾墨因同尤家姑nainai一道来,体己话不能多说,略闲话了两句,也起身作辞。
回到怡墨院已近了亥时,王溪从廊子底下走,远远就瞧见院阶上站着一个人,织花的月白衬衣,挺脊而立,似乎听到动静,别过脸定定地望着这里,远远相视,王溪慢慢地走着,这条廊子似乎比平日更长,阶上的走到廊檐底下,最后相视着走到跟前。
尚月蓉欠身一礼,“夫人。”
门口的两个丫头慌忙解释,“夫人,奴婢道了让她回去……”
王溪一抬手,示意她们不用再说。
进了屋,菖蒲四下一招手,那些服侍的都到了外头去。
尚月蓉低着头,默默地不言语,她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眼里却已挂出两行泪来。
“溪姐姐,我不晓得还能不能这样唤你。”
她闭下眼去,咽下泪,只是嘴角止不住发颤,下巴侧角上有两道浅浅的纹。
王溪没有回答,她盯着这两道浅纹,深思有些飘忽。
这原是两道笑纹。
犹记得在江南时,那一日“走月亮”,同齐靳和俞四偶然撞见这位尚家小姐,虽是寄居,但到底算不得通家之好,内眷又是年轻小姐,众人都有些无措。可这位尚家小姐不避不躲,也没有腼腆娇羞,只愣愣地站住,头稍稍一歪,带些探究地瞧了他们半晌,倏尔粲然一笑,王溪虽是女子,不免也看住了,她这么个年纪,一笑起来下巴两侧有两道弯弯的连纹,面上就这么突然舒开,也辨不清她眉眼是何模样,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