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医院在这个时间应该很安静。但是急诊抢救室那里不一样。这里好像汇集了属于深夜的医院的所有的喧嚣。红色的字体在门上面的led屏幕上亮着,显示着“抢救中”三个字,看起来很刺眼。
我和陆诺亚站在门外。他靠着墙,严肃地抿着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拖鞋。他应该之前是在家,踩着拖鞋就出来了。
“这半年感觉天天往医院跑,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叹了口气。总得说点什么驱散内心的不安。
“他之前的伤都没好利索吧。”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我转头看他:“我干脆来你们医院上班好了,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他安静了好长时间,过了大概有三分钟吧,他终于回答我了:“我自己还没编制呢。”
“怎么还不出来。”我搓了搓手,“你说江陆会不会有事啊?”
他盯着我看。“你觉得他会有事吗?”我问。
他摇摇头:“别瞎说。”
“我还以为你们会是那种不死不休的关系,没想到。”我也跟着他摇摇头。
他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死这个字,还是挺沉重的。”
“我以为你们医生都会看淡生死的。”
“不是看淡,只是比你们看得更明白一点。江陆就一点都不明白。”他短促而尖利地笑了一下,显得格外别扭和突兀:“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但我觉得他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我对陆诺亚说。
“这怎么说?”他挠挠头,“不过我有个学长这方面挺擅长的……我白天问问他。”
“还能怎么说,你看不出来吗?”
“我都好多年没怎么跟他接触了……打架算接触吗?”
急救室外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说江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果然像是陆诺亚说得那样,祸害遗千年——但江陆其实人不坏的,除了我胳膊上那道糟糕的疤以外。
“我有点累。”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又迅速起身,跟在医生和护士身后,他们推着江陆的病床。
“你先出去吧。”进了病房之后,陆诺亚拦着我,让我出去。
“但是……”
“我等他醒。”他不依不饶地拦着我。
“好吧,那你看着他?他要是醒了,你不至于再跟他吵起来吧。”我准备回去一趟取点东西什么的——哦对,还有辛靖,江陆的事情冲击力有点大,我差点把他忘了。
“应该不会吧。”
该死,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大街上打不着车。我是坐救护车去的医院,没开车,站在大街上手足无措。天还没亮,还能看见星星。寒风刮到我的脸上,干冷干冷的,这个风都感觉可以刮胡子了。
“为你我受冷风吹——”我默默在心里唱。
有个人坐出租车来了医院,我捡了个漏,谢天谢地,再吹风我也要废掉了,真的好冷。
锁辛靖房间的钥匙就那么大剌剌地放在江陆卧室的床头柜上,我再回去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我瞥了一眼浴室,脏乱,还留着血迹。于是我又迅速地将眼神移开。
打开客房的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奇怪场景,比如被绑起来的辛靖什么的之类的。辛靖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姿势很端正,呼吸也很均匀,盖着带有灰色格纹的被子,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地睡了个觉。
我摸摸他的额头,似乎已经不烧了,只是嘴唇看起来有些干裂。他身体一直都还不错,挺皮实的。
他醒了。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我——也可能是看不清,他近视。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我坐到床上。
“好消息。”他干巴巴地从嘴里冒出来三个字。
“好消息是我来了。”
他翻了个白眼:“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江陆自杀了。”我一脸严肃地和他说。
他脸唰的一下就白了,随即紧张地攥住被子,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什么?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还写了个遗书,公司归我,以后你是我秘书。”我开始一通乱编,过过嘴瘾,放松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早就公证过一份遗嘱,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小兔崽子,你怎么还学会骗人了呢?”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要吓死我。”
“好吧,遗嘱是我骗你的……不是,他年纪轻轻,没事立什么遗嘱?”
“他接手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立了个遗嘱,不知道抽什么风。”辛靖在床上摇了摇头,“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
“你老吗?但是江陆真的自杀了。”
“人应该没事吧?你还有心情诳我,不像他有事。”他仰头倒在枕头上,默默地说:“希望人没事,他要真出事了的话,麻烦事就又得多一堆。最近已经够烦的了。”
“他人暂时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