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越听越心惊,纷纷议论起六年前,在街口开豆腐铺的李家。当年他家的豆腐吃死了人,夫妻俩被判斩刑,独生女儿被迫卖身青楼,自缢身亡。其时,大家都对她颇为同情,只是后来听信谣言,她的死又成了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笑谈。不想,其中真相竟如此曲折。
接着,县令又接二连三地摆弄出各种姿态,以当事人的语气,将县令曾经的罪行一一陈述。众人皆听得明白,个个义愤填膺,都说这是上天显灵,让冤魂附体,道出真相,使亡者沉冤得雪。
有那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头脑一冲动,冲上前去便将他拽到地上,一顿拳打脚踢,此举倒是畅通无阻,众人更加笃信,县令罪无可赦,这样做正是替天T行道。
一旦有人开了头,百姓的愤怒便再也抑制不住,人们纷纷冲上前,照着县令就是一顿狂殴。
女眷们叫嚷着命衙役保护县令,不叫还好,这一叫,顿时将众人的怒火引上了身,挨不住群情激愤,个个都被揍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想逃也逃不了。
沈烟眼见底下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唏嘘不已:“真想不到宛城的父母官竟是这样的人。”她在宛城生活多年,竟一直安然无恙,也算造化了。
小白拿肩膀轻轻顶了下她的肩:“娘子该不会心生不忍吧?”
沈烟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心,遥望着那被围殴的中心,暗自握紧拳头,摇头切齿道:“他贪污受贿,残害百姓,逼良为娼,死不足惜,我一想到兰嫂说,他曾纵容手下,要将她和李叔丢进火海,便也想去揍他两拳。”
小白握住她的拳头,对她露齿一笑:“那便去揍他两拳吧!”
“嗯?”沈烟不由蹙眉,她瞧这底下人山人海,怕是轮不到自己了。
小白凝视着她微锁的眉心,朦胧水眸,卷翘的睫毛,优雅地一挥袖子,刹那,时空静止,风不动,人不动,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俩才是鲜活的。
沈烟诧异地环顾四面:“怎么回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小白神秘一笑,搂住她的纤腰,带她飞身而下,行动轻盈,身姿飘逸,两人仿若一双蹁跹蝶儿,在夜色中穿行,一路拂开人群,来到那伏地抱头的县令面前。
等沈烟站稳脚跟,小白这才松开她,他袍袖一甩,带起一阵风儿,将围在县令周围的人群扫至两旁,接着一勾手指,县令便抻直了四肢,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地面。
小白得意地抱起胳膊,对沈烟一努嘴:“好了,娘子,现在没人跟你抢了,你尽管揍他吧。”
沈烟没想到,他会为自己铺条揍县令的平坦大道,她要是不意思一下,揍县令两拳,还挺对不起他的用心,于是她蹲到县令身边,撸起袖子,举起拳头,鼓起脸蛋,瞧着从哪儿下手好。
可是,她左瞧右看,上瞅下……嗯……下就不瞄了,县令已无一处好皮rou,整张脸肿成猪头不说,还鼻歪眼斜,嘴角流涎,连门牙都缺了一颗,血点溅了一脸,当真是惨不忍睹。
沈烟摸了摸自己的拳头,心下一怯,泄气般地挪开了眼。
“娘子,怎么啦?”小白与她蹲做一处,佯作不理解地问道。
沈烟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地回道:“怪恶心的,没法儿下手。”
小白别过脸去,掩唇窃笑,待她察觉,又立即体贴地凑上前,抚慰道:“那咱们不揍了,揍人累得慌,娘子这小胳膊小细腿的,哪里禁得住这般用劲儿,还有娘子这肚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喂饱的,可不能这么快就消化光了。”
沈烟挑了挑眉,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可是仔细一想,又说不上来。
小白随手一划,变出一管毛笔,递给沈烟道:“娘子,咱们画画吧!”
“画画?”沈烟一时没想明白,他又想搞什么鬼,便也没接这管毛笔。
小白恶趣地在县令的脑门上写了个大大的“王”字,边写还一边念道:“送你个‘王’字,死猪头充老虎,假威风。”
沈烟被他这一举动,勾起了童心,待他写完,立马夺过毛笔,在“王”字旁边,添了个醒目的“八”字,还反驳似的接口道:“不对不对,应是王八扮猪头,真愚蠢。”
“咯咯咯……”小白乐呵呵地笑开了,信手一伸,又变出一管毛笔,挥毫在县令的眼眶上,加了两个黑眼圈:“送你一对白罴眼,让你下辈子开个眼,别做个睁眼瞎,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沈烟自然听得出,他对自己的维护,她情不自禁地低垂眉眼,面热心跳,过得片刻,才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在县令的左颊上,画了只大乌gui:“他这样的人,怎配再世为人,就让他下辈子做只乌gui,和王八凑对儿。”
沈烟说到这里,又立时察觉不对,她轻敲了下自己的额角,懊恼地想:想什么呢,什么凑对儿不凑对儿的,这脑子真是越发奇怪了。
小白瞧她脸色红扑扑的,虽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猜也猜得出必是少女情怀,柔情无限,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代入她的怀春对象,笑若春风拂面,更似春阳暖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