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官绝佳,身着浴袍的男人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拉开了门,一身都是慵懒的气质。
男人像是愣了一下,擦头发的动作都顿住了。
“燕回秋?你不是去进修——”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为他在空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的气味,这个味道太过熟悉,熟悉到他一惊之下竟忘了反应。
是尸臭的味道。
燕回秋隔了好一会,才咧开嘴笑了一下,笑的苍白又无力。
就像一朵衰败到骨子里,烂到根里的荼蘼花,从腐烂尸体上生长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
“长泽,帮帮我。”
这几个字就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话一说完,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顾长泽一把将人接住,一摸额头,显然是正发着烧。他刚要叫救护车,就听燕回秋气若游丝地说:“他们在找我,不能去医院,我睡会,就一会。”
于是,顾长泽忙里忙外,折腾了大半宿,燕回秋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去。
燕回秋后来什么也没说,经常发呆看着窗外,高烧和头痛更是家常便饭,发作起来只能死忍。就像运转过度已经死机的电脑在重新恢复,整个过程既漫长又痛苦。
他想起来的东西越多,沉默的时间就越长。
顾长泽帮不上忙,买来的一堆止痛药都摆在桌子上,燕回秋愣是一片也没吃,痛极了还会有自残的行为,顾长泽发现一次后意识到了问题实在过于严重,这位市局的一把手放弃了“你不说我不私自打探”的原则,硬是顺着蛛丝马迹查出了些东西。
于是他皱着眉头带来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黑色针织高领毛衣,衬的脸色苍白又憔悴,一头长发被盘在脑后,女人在燕回秋回身的一瞬间,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汽,她将牙齿咬得死紧,一步一步走进,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的响声,一声一声,传到两人心里。
啪!
燕回秋脸上火辣辣的。
女人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手心泛红,他疼,她也疼。
“你回来做什么?!人都死了公司都垮了你回来做什么?!”
她近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没等燕回秋回答,后面的话语倾泻而出,毫不留情兜头盖脸地砸过去。
“光刻胶是不是你出卖给封家的!你知不知道你爸耗费多少心血!知不知道那是核心技术!知不知道离开的那批人都是公司的Jing英骨干团队的佼佼者!你把什么都给封家了,你算什么?凭什么?你爸从没怪过你一句话,可他死的时候,公司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又在哪!?告诉我,你在哪!?”
脸上的痛,远不及心上的痛,这种痛甚至超越现实,从灵魂深处叫人发颤。
“你是你爸亲儿子,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女人在原地转了两圈,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声线,看向燕回秋,她那眼神就像一头受伤到极致只能自己慢慢舔舐伤口的兽。
“有人生来就是少爷,可有人只能看着肮脏的地面,我嫁你爸是为了钱!可从没想过害他!在Yin沟里的人想要追逐星空,有错吗!?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就像这件事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样,她禁不住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歇斯底里中带着疯狂,固执又倔强地没让眼里的水汽流下来,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慢慢低下头,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平坦坦,死气沉沉。
“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他,爱他所爱……”
她看向燕回秋的眼神中是一片苍白无力,嘴角往下一瘪,委屈极了,再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哽咽。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爱你,那我怎么会甘愿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机会呢?”
屋里一片寂静,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似乎都凝滞了。
良久,燕回秋走上前去,抬起的手停了一下,这才落到女人肩膀上,见她没反抗,才轻轻地将人搂进怀里。
“阿姨,对不起。”
他欠她一句道歉。
燕回秋没说自己当时在哪里,没说自己并非去进修而是出了车祸,没说封家隐瞒了一切,没说自己昏睡了一年。
他只知道,正是这个他一直不喜欢的女人陪完父亲最后一程,在最难的时候没有撒手就跑。如果不是她一直苦苦支撑,燕氏可能早就完了。
女人闭了闭眼,情绪终于压抑不住,燕回秋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在恍惚中看见了那个总爱对她笑的人,可明明对方的骨灰是她亲手撒进海里的。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先不去想他,先处理公司。
一天拖一天,一周拖一周,一月拖一月。
她以为只要不想,伤口就不会腐烂,不会露出下面狰狞的创面。
可她错了,那些感受早已融入血,化入骨,只要轻轻一动,就痛不欲生,她撑不住了。
悲伤到绝境的啜泣逐渐转为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