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这太极宫的娘娘不少,可是陛下除了朝臣,一个都不见。”
贤妃心里微微抽了一下,她原本就要放弃, 要离开了,可这句“除了朝臣”像是拉着她的弦,她不自主又定住了。
她抬眸看向江宥:“本宫还是要请江总管通融。”
在江宥拒绝前, 贤妃道:“陛下饮酒伤身,江总管负责不了,但本宫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由本宫一人承担。”
江宥瞥了一眼贤妃,只是犹豫了一小刻时间,便立马闪开了。
偌大的太极宫内殿,竟然一盏琉璃灯都没有点,暗沉的室内,像是爬伏在Yin影的巨兽,让人莫名觉得逼仄。
方贤妃不由自主攥紧了些自己手中的方帕,轻微的呼吸声,都像是计算好才吐出来的,微不可查。
“江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猛地,熙明帝的声音从内殿更深处传来,方贤妃猝不及防,被吓得微微跳了一下。
脚步声窸窸窣窣,熙明帝没了耐心一般:“听不懂?!”
“滚!”
“陛下,是臣妾。”
温婉小声地回答宛如潺潺的流水,熙明帝的声音突然顿住,半晌之后,他才看着站在盘龙柱下的女子:“你来做什么?”
贤妃停留良久,熙明帝现在正半卧在小榻上,他头发披散在身后,穿着单薄的寝衣,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随意地捏着酒盏。
紧靠着他的窗户开着,月色千里,不遗余力地点缀在他身侧……贤妃有时候在想,有些人,连月亮都是格外疼惜的。
不过,贤妃轻手轻脚凑了上去,在熙明帝似醉非醉的注视中绕到小榻外侧,关上了窗:“外面起了风,陛下喝着酒容易着凉。”
长久静默的时间里,贤妃只觉得自己和陛下正在无声地较劲,他们目光相抵,充斥着许多说不明白的情绪。
突然,熙明帝握住了贤妃的手腕,只是一使劲,贤妃就被带到了塌上。
他声音低沉,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你来做什么?”
贤妃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才慢慢道:“我只是、过来看看陛下。”
熙明帝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不明白,明明是江南水乡出来的温婉女子,平日里最是乖顺,怎么今天反而如此硬气。
擅闯太极宫、无视他的命令,甚至还敢带着怜悯去看他。
她怎么敢!
熙明帝松开了手:“你走吧,朕不需要。”
话音落,熙明帝才发觉他刚刚竟然握在一圈白纱上。
那是他之前没收住力气伤着的地方。
“……”
熙明帝别过脸,坐正了些:“来为成华求情?”
他从塌上起身,声音不咸不淡:“朕知道了。”
方贤妃看着又恢复严正的陛下,慢慢从刚刚的桎梏里回过神来,她整理了一下宫服,侧身坐了起来。
“陛下,臣妾只想说一句,别自责,也别埋怨娘娘。”
埋怨娘娘?
熙明帝愣了一下,旋即慢慢染上几分Yin鸷,他唇角若有若无勾起一个让人生寒的笑意:“埋怨皇后?”
他平静道:“贤妃,太极宫不是说胡话的地方?”
方贤妃眼神漫开,不知道看向哪里。
当年,皇后娘娘生产疲惫得厉害,太医、医女着实没有办法,想着先把大人保下来。
可是皇后娘娘异常坚决,死撑着不愿意。
谁料天不如人愿,大人出了大红,至于小皇子,生产时间太长,刚出生就……
贤妃轻轻道:“陛下远在晁央一族,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怪陛下。”
“只是,这陈年往事,为何陛下经历的越久,反而越生了戾气?”
沉默见缝插针,流转在熙明帝和方贤妃二人之间。
熙明帝有片刻呆怔,他不想听,可心chao慢慢涌起,由不得一般停了下来。
“陛下并非不知道太医尽了力。”
“陛下是怨恨那些太医竟然真的敢保小皇子不顾娘娘。”
“您气恼娘娘没选择了您,抛下了您。”
抛下了自己?熙明帝轻笑出声。
他是天子,在万人之巅,这个世上,只有他选择或者丢弃他人,怎么会有人有资格称得上抛下他?
他笑里带着讥笑,一副高高在上、万物都不在意的模样。
可那种不在意残卷过后,却是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仿佛穿透灵魂。
熙明帝皱了皱眉 ,他揉着额心,好像犯了痛风。
又可能是醉酒,他觉得自己不太能站得稳,紧跟着,就晃了一下。
他目光凛凛,紧盯着贤妃,可她像是不怕一样,朝他走了过来。
“娘娘她一定很在乎陛下,很想陪着陛下站在万人之巅,共度余生。”
“只是,为母则刚——十月怀胎,她放不下陛下,却更想陛下看看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