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荷兰军舰,亡命徒们尖叫着,怪笑着,冲进船舱。荷兰士兵还击,枪炮炸开血花,海盗们不在乎,踩着热血往前冲,嗷嗷地喊着,死便死了,喂鱼去!
陈春耘第一次看到十八芝火力全开的杀伐,脸都白了。海都头道:“陈官人,老大进京这段时间,西班牙和荷兰没少杀我们的人,大略也是这么杀的!老大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十八芝其实现在只剩十三支了!五支舰队都完了!海面就是如此,老大是要给战亡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陈春耘平静微笑:“只要曾将军在,十八芝永远都在。”
海都头大笑:“正是!陈官人,我也忙去了!”他圆胖的身材异常灵活,伸手一荡桅杆上的绳子,荡进荷兰军舰,一刀劈下去,扑满脸热血,蔓延到他呲出的金牙上。
陈春耘第一次看到这样惨烈的海战。他维持着稳定的气势,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血色。他面色惨白地站在余皇上居高临下看着刀剑枪炮的屠戮。荷兰军人亦很善战,疯狂地砍杀。一个年轻的荷兰指挥官被砍了一条胳膊,看都没看从身上掉下去的肢体,用唯一的手臂跟海盗rou搏厮杀。荷兰军舰主桅杆往下一倒,军舰上的旗一头栽进海面,年轻军官惨叫一声伸手去抓,被人一刀捅个穿。
“他们是为祖国而战。你可以认为,我们也是。”
曾芝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陈春耘的身后。陈春耘看到曾芝龙又开始发抖,他可以控制着自己表情古井无波,可是抓着船舷的手却抖得停不下来。
曾芝龙抬头看飞扬的晏字旗。余皇主桅杆顶端火色燃烧的金线绣旗,全都看到了。
陈春耘深深吸进一口,再缓缓吐出来:“我能理解。”
曾芝龙摇头:“你现在理解不了,但你很快就会理解。杀戮停止,你便可下船去‘调停’,到时候的你一定风采卓越,因为你的身后是十八芝的炮船。”
陈春耘睁大眼睛,曾芝龙拍一拍他的肩膀:“你的确是个天生的纵横家,而且能力绝对优秀,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擅长交际更纵横捭阖之人。只是你究竟是个文官,需要见见血。我很抱歉,但海面上的规矩从来如此。斯文优雅的前提是,血腥杀戮。”
不知道什么时候,炮声停止,杀戮惨叫声停止。
曾芝龙行了个优雅的邀请礼:“该你上场了,陈同知。是时候展示一下,大晏最翩翩儒雅,宁济四方的风度了。”
第217章
曾芝龙很诚恳地承认, 十八芝共计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靠他生存,他目光必须长远一点。很久以前远洋贸易就有衰退的迹象,荷兰阿姆斯特丹是最大的晏货集散地,无论是官方贸易还是走私,晏货的流向都是这里。欧洲近年也是天灾人祸不断, 自己吃不上饭的时候, 漂亮的瓷器丝绸这样的奢侈品就成了囤积的废物。
曾芝龙和西班牙与荷兰最深的矛盾根源在于殖民地。曾芝龙敏锐地发现这些鬼佬贸易船只虽然减少, 在南洋驻扎的地盘却越来越大。远洋船只减少, 单靠劫掠是无法养活十几万海上军队的。
于是曾芝龙也想经营地盘, 并不是长崎那样单纯走私转运口岸,而是澳门吕宋港一样连带屯田屯兵农业生产全部都有的,国中国。
南洋沿岸适合屯兵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放下十八芝就把荷兰西班牙挤跑了。荷兰西班牙是实打实的冤家, 为了提前铲除曾芝龙,他们结盟了。
陈春耘沉默地听着, 海岸边的炮火携带着海妖无尽的愤怒和野望狂轰滥炸。
“所以你扩展地盘的第一步, 就是顶着被诱杀的危险,进京给自己弄了个合法身份。”
陈春耘在这一点上, 对曾芝龙刮目相看。成功果然不是白来的,十八芝不是天上掉的,曾芝龙这一步棋走得运筹帷幄。
曾芝龙没担忧过进京会如何,顶多就是死,海盗每天都直面死亡, 他倒是不怕。他也没想到进京能看到李奉恕,天威赫赫的摄政王。曾芝龙亲自体会了一把帝国权力巅峰焚魂蚀骨的恐怖力量。
大有裨益。
夕阳完全西沉,火色侵蚀暮色,曾芝龙的脸上嗤光霭霭,浓墨重彩的光影笔触全力赞颂他,恋慕他。曾芝龙一对眼睛里,勃勃的火光正在跳跃。
“林峰当年被大晏和西班牙联合剿杀,你也知道。我想最关键的原因不是林峰揍了西班牙然后西班牙跑去告状,而是大晏当时的君王容不下有异心的力量。我不能犯他的错误,我想起码应该把大晏拉到自己这边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好,李奉恕比我想象得更像个王者。”
陈春耘想起摄政王殿下叫他去询问广州市舶司船只减少的问题。也许殿下也看明白了,殿下才是那个真正一手攥着过去与未来的人。
曾芝龙冷笑:“当然,姓李的瞎子其实也不怎么相信我,没关系,他信你。”
陈春耘忍无可忍:“曾将军,不要在我面前这样称呼摄政王殿下!”
曾芝龙用眼睛看陈春耘,那一对琉璃无暇的眼睛里映着火光,在暮色中闪闪生辉。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