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港清除干净了,吕宋总督没杀,问老大……大帅杀吗?”
岸边传来悠扬的号音,委婉清亮,是海妖最美妙的yin唱。
曾芝龙对陈春耘微微一弯腰:“该您登场了。好好展示大晏最纯正的儒雅风度,我为您骄傲。”
陈春耘抬手整理衣冠,吸一口气,吐出来,抬头挺胸,信步往船下走。
曾芝龙认为,把地方揍得跪在地上,对方才能认真听清你讲的话。陈春耘心里很有成算,如今大晏想迈动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上插一脚,其实已经晚了。在南洋沿途攻城略寨也不是不行,然而大晏终究最讲以和为贵,事莫大于人命,肆无忌惮的屠杀上干天和,下伤国祚。更重要的是,根据曾芝龙的估算,跟荷兰和西班牙正面硬抗全面开战得不偿失,大晏又没真的给福建海防军军饷。
腥风血雨的最后,还是要共同发财。
曾芝龙一脚把人踹翻在地,陈春耘温和友善地低头去谈判。
在吕宋被像羊一样圈着的闽商早就互相用闽南语通了信。讨海郎命贱,在家乡登船的那一刻,家里就当是死了。真的死在海面上,尸体立刻就会被丢下船喂鱼,真正的尸骨无存,孤魂野鬼。但是前赴后继的海商依旧在海面上挣扎,因为要生存,要活着。
最先登上吕宋港的是晏人,最先开始做生意的也是晏人。西班牙军队到来,屠杀晏人就像屠杀兔子,反正杀之不绝。晏商擅长做生意,囤积金银财务,西班牙人也确实觉得隔段时间杀晏人就像掏兔子洞,鬼知道为什么晏人那么会做生意,一掏晏人的兔子洞就能掏出好东西。
然而西班牙人掏了金银货物,他们自己又不继续贸易,还得继续靠晏人发财。不过没关系,只要给大晏的海房官员一点好处,向北京上报南洋无事,西班牙雇佣的华人买办们还会去福建去号召商人们跑远洋讨海。
养肥再杀,晏人就是最温顺的牲畜。
闽商自己也都习惯了,反正没人管,赌一把,万一发财了呢。他们在吕宋被驱赶到露天营地,不准随意走动,不准交谈。只有必要的时候才放他们出来做生意。
闽商自己推举了一个会长,花白胡子肌rou虬结的老水手,叫林木水。水手很少有命活到这么大年纪的,大家觉得林木水很旺,希望他能旺一旺大家的财运。林木水除了偶尔吹嘘自己祖上就是三宝太监身边的水手以外,几乎没有话。有一天,林木水突然告诉大家:葡萄牙船被西班牙劫了。
泰西国家碎如饼渣,晏人总是分不清谁和谁,总觉得他们都是一回事。林木水摇头:“不是一回事,两国开战呢。”
葡萄牙海军排成一队举着手被西班牙军队用火铳押着,默默路过圈禁晏商的露天营地。两边互相看看,只能眨巴眼睛。
不过葡萄牙海军士兵比晏商矜贵,能住进有房顶的城寨。
按理说过了季风季节,西班牙人该放了晏商出来做贸易,今年就是没动静。大家有点胆战心惊,是不是自己正撞上西班牙人要掏洞,酝酿着要来一次清洗。林木水低声道:“西班牙军队里暴发梅毒了。自顾不暇。”
闽商们很好奇:“会长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林木水左右看看,巡逻士兵稀稀拉拉的,管不上他们:“吕宋港有十八芝,我兄弟在里面。”
闽商们看林木水的神情更敬畏,十八芝,曾芝龙,海妖,跟西班牙人比,不知道哪个更可怕。
初来乍到的小孩儿低声道:“福建今年大旱,海妖救灾比官府都快。”
所有人沉默。
不知道谁苦笑:“反正……也没人管咱们。”
林木水恢复沉默。一日又一日,所有闽商被关得绝望时,林木水低声道:“大家互相传,听到炮声,一起行动,大家躲好。”
其他人没听懂:“葡萄牙军队来报仇啦?”
林木水板着脸,神情变换,似悲似喜:“不是,是大晏的军队。”
所有衣衫褴褛面黄肌rou的闽商都愣住了,年轻小孩叼着草jing很兴奋:“真的吗?来救我们的吗?”
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们没有高兴的,只有疑惑:“大晏军队为什么要来?十八芝的人告诉你的?”
林木水一顿:“其实就是十八芝。”
年轻小孩继续高兴:“海妖来救我们!”
另一个中年人呵斥他:“小声点!巡逻哨兵过来打你!又是海妖又是大晏军队,怎么可能!还救你!谁管过我们死活!”
林木水一字一顿说出最后一句:“十八芝,现在是大晏军队,就要来了。”
接着,漫天炮火轰炸。
看守闽商的哨兵们都跑了,温顺的晏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求生欲望,林木水带着他们狂奔出露天营地。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大晏”两个字从来没在南洋上有什么含义,他们没有受过这两个字的庇佑。出来讨海碰运气,已经做好了准备随随便便轻易死掉。
反正命不值钱。
可是真当炮火来临,所有人都瞬间斗志昂扬,跟着林木水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