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修眼神虚无地凝着三米之外烛明与黑暗的交界,眸中已有些许倦意。他挺直的脊背融在帐内仅有的光线之下,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不多时,便见暗黑处寂静走出一道人影,单膝跪于皇帝面前,抱拳行了一礼。来者着的是一身与夜色一般无二的黑衣,袖上束着细长白绳,曼妙身姿隐约看出是个女人。
“皇上,邯阳城内已经全部搜遍,并无容妃下落,”秦瑜斓敛目,内感愧疚,无颜面君,“也无李致踪影。”
李言修搭在桌面的左手无声收紧,语气平静却不善:“师姐,朕念你能力出众,故破格提拔,不要让朕失望。”
秦瑜斓与李言修自小结识,深知他的秉性,也素来最怕他用这般语气说话。她深刻的明白,李言修的勃然大怒从来不是摔杯砸盏,喊打喊杀,而是无声的沉默,以及沉默之后故作冷静的傲慢。
此时此刻,在听到她一无所获以后,皇帝便是如此压抑着滔滔怒火,在警告她。
秦瑜斓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即俯身双膝跪地,磕头认罪:“属下办事不利,求皇上责罚!”
皇帝阖目往后靠在椅子上,身躯已不如方才笔直,他疲累地仰起头,半睁开眼,目光空茫茫地望向空无一物的帐顶。
内心天人交战良久,他终是无奈地坐直身子,从右侧捡来一本奏折,面无表情的翻阅起来。
秦瑜斓等不到君令不敢起身,只能匍匐着保持不动。
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依旧捂不热那里寂冷的温度。李言修默默批完一沓奏折,情绪才平缓随和几许:“平身吧。”
秦瑜斓支起发麻的手臂,缓缓站起来,抬头见皇帝合上手中奏折,他的眸中似有暗焰纷飞,转而又化一缕悲凉,寂寂道:“扩大搜查区域,即便掘地三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秦瑜斓暗出一口气,幸而有惊无险。她见皇帝无更多嘱咐,拜了拜退后几步,悄悄隐入了黑暗。
帐中顿时再无声响,唯有烛台曳曳燃烧。
李言修放下奏折,从匣中取出自宫中带来的那幅画卷,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展开,一点点露出女子如花笑靥。
“阿元……”
他的指尖在她微笑的脸颊上轻轻抚摸,随着这番动作,心口一阵失控的紧缩,终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远处,层层叠叠的营帐最外侧,萧容抱着身躯缩在棉被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靠在没人的角落里。旁边呼噜震天,她透过垂帘的缝隙往外觑了眼无垠的苍穹,压抑寒冷的天空,无星,也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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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徒步北上的大军除了中午短暂吃干粮及夜黑后的休整,全天几乎没有停歇。
前两天还能勉强支撑,到了第五天时,大批士兵小腿肿胀发硬,难以站立,有极个别完全不能走路,只能被校尉们令人抬上战车拖走,却不敢上报影响大军前进的速度。
然而即便如此,士兵们的步履还是一天比一天缓慢,越来越有心无力。校尉们害怕影响步速令龙颜不悦,一直吼叫谩骂催促不歇,直到他们亲眼见到士兵们肿胀变形的小腿,心里才清楚知晓,此刻怕是拿出鞭子,这些人也走不快了。
也便是在这时,他们奇异地注意到在两部当中仅有一队,如有神助,全员步伐轻快,完全没有腿部不适之症状。
有好事者便过来取经,这才知晓是四队中一名杨姓士兵传授出经验,以长布条束起小腿,便能缓解长途跋涉的痛苦。
因有了四队成功例子在前,士兵们纷纷立即效仿,一天之间,此事就如野火燎原般传得两部十余万大军皆知晓,都对这名叫杨重名的士兵赞誉有加,感恩不已。
此事传到仁勇校尉耳中,得知自己麾下竟还有这样一名人才,当夜立刻召见了萧容。
萧容来到仁勇校尉所在的营帐,发现陪戎校尉也在场,原来四名校尉宿于一处。看见萧容过来,陪戎校尉立刻对坐在榻上的仁勇校尉禀道:“上次属下跟您回禀的那名功夫过人的士兵,便是此人。”
“哦?”仁勇校尉诧异,抬头朝萧容看过来,好奇地问,“陪戎校尉有意举荐你做归德执戟长,你却暗暗推拒,一直未有回应,这是为何呀?”
“小人没见过世面,不会处事,不懂情理,害怕有负陪戎校尉厚望,故不敢接纳。”萧容垂低着头,自贬以搪塞过去。
经由李言修的出现,再经几日思索,她日渐清晰意识到,此时此刻,还是不宜出头的好。
只是没料到原本不过好心帮助同个营帐的士兵解决跋涉之苦,此事也会发酵壮大至此,如今连她现在的化名都传扬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了,能帮助到他人她还是高兴的,只是现在未免又平添许多麻烦。
听了萧容的解释,仁勇校尉拧上了眉头,知她是故意在推脱。于是,他拍了下大腿,拿出官大她好几阶的气势,正色道:“我瞧你不像是不知趣的人,所以把话与你摊明了讲。你此番立了大功,回头上面定是要问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