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他正色抬头,目光迎上她佯笑的脸,淡淡问:“是么?杨卿这么觉得?”
萧容见他未举杯,愣了一下,转而放下酒杯,低头跪地躲开他的目光,恐慌道:“卑职该死,卑职不该置喙皇上私事!”
李言修冷淡地望着她伏低的身子,那股淡得察不出情绪的视线在此凝定中慢慢变得深了,仿佛也染上了他的醉意,如他杯中蓄积的酒,变得辛辣,苦涩。
“都道男儿多薄情,却不知女子无情在深处。”李言修放下酒盏,阖目捏了捏眉心,“杨卿说得对。”
“……”萧容依旧跪地不敢起身。
“罢了,你回去吧。刘秉胜!”
“奴才在。”候在不远处的刘公公忙跑过来。
“送杨执戟长回营。”李言修似是酒多有些头痛,闭着眼睛,未去看对面朝他拜别的萧容,只是心思混沌地按压自己的额角。
“传朕旨意,杨重名胸有文韬武略,为能人之才,即日升为正九品参军,侍君策,赐独帐。”
说完,他慢悠悠睁开眼,将惊愣住的萧容看了一眼,冷声补充,“是助君决策,不是君侧,不要多想。”
“……”萧容脑子里蒙蒙的,想问为何有此一句,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也无立场,于是默默按照礼制朝李言修叩拜:“谢皇上隆恩!”
好奇怪的态度。还有刚才杯中的茶,取来的狐裘,以及那些回忆往事的话……
难道他已经将她认出来了?
不,他若是已经百分百确定,又怎会由着她继续胡作非为?宫妃抛头露面实乃大忌,他怎会放任不管?
他不会的,绝不会的!
一定是自己瞎想了……
他或许心有疑虑,为何无关的两个人可以长得这么像,但又不敢肯定,所以还在试探吧。
必然是这样的。
李言修并不想看她,向外挥一下手,让他们都退下。
萧容疑虑重重地跟着刘公公离开禁军围起的区域,往营帐方向走去。
回首偷偷望一眼,发现李言修依旧坐在那里,目光空垂,手指摩挲着酒杯,似乎还要继续喝的架势。
来时还有些高傲的太监管事,此刻却笑yinyin朝萧容搭话:“杨执戟长,哦不,该改口叫杨参军了,参军真是升迁神速,短短半日,就已经连升两阶,前途无量啊!”
“谢公公。”委实太晚了,萧容困得很,她转头看刘公公一眼,没Jing力与他寒暄客套,也便不再多话。
“不谢不谢,以后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还是要互相照应才是。”刘公公皮笑rou不笑的朝她点了头,看得萧容脊背发寒。
正九品参军,无意义的实职,但比散官虚职的待遇更好一些,官阶也比执戟长高一级,严格来说她的确算是升职了。
可皇帝身边根本不需要一个九品芝麻官出谋划策,她实际上还是一个无职事的官。或者说,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哎……
难的倒也不是跑腿打杂,就是以后要日日伴君左右,还要对李言修随叫随到,太让人头疼。
原先只是想走正规的杀敌立功再升迁的路子,没想到如今越走越歪……
回到兵营,刘公公将皇帝旨意转达给了忠勇将军,当夜,萧容便得到一间单独的营帐,以及参军官服,铜甲以及战马。
她的营帐虽较为简陋,但如今可以不用再与男子共挤一处,当然再好不过。
可若是她没记错,按照旧制,六品以下都是没有单独营帐的,她一个九品参军,委实碍眼了些。
果不其然,当晚萧容就听见外头有路过的士兵议论,都是在谈论她的“丰功伟绩”。
萧容将头捂进被子里,堵住外边传来的闲言碎语。
她闭上眼睛,想赶紧睡下,毕竟已经困了这样久,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时,一道清冷的男音在耳边围绕不息,从低沉落寞,渐化为疯狂癫魔的尖锐。
“一句话也没有么?”
推心置腹
帐中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
萧容从被中弹坐起来,手扶上自己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这才恍惚想起来,自己是被恶梦吓醒的。
她不是胆弱的人,儿时在寒山,晴姑姑时常几天不回来,那样一座空寂的孤山老林,走一天都不一定看得到一个人影,她却一个人住着,一个人睡,也未曾害怕过。
那时的她多单纯啊,以为自己神功盖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到她。即便偶尔冒出一只野猪,或是一条蛇,她都可以安全的把它们赶走,不会让它们碰到自己分毫。
如今年岁渐长,才知自己能力如此拘泥,能做到的事情原来那么少。
她真的害怕。
害怕狗皇帝发现她的身份,记恨她伤了他天子的颜面,从而处处阻挠,连她的从军计划也要宣告失败;害怕自己永远没有抗衡他的能力,没有与他谈判的筹码,一生不得见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