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手腕很狠,查出了产生威胁的要素,便使出个声东击西将自己暴露,实则出手的正是暗中的两队隐舍人马,一队往崔嵬山,一队往雨花陵。当然,由于地理优势与保险计算,先出手的必然是雨花陵那边。
而千机台,将散未散,摇摇欲坠。
威胁解除了,萧煜却未寻找李容若一番,而是回到九畴,宅在深宫中伤春悲秋。小镜子自是看不懂,恰婚宴后弃暗投明的可陵来了,摸查了一番,又探了许久萧煜的口风,方终于探出这些东西来。他修书一封,由于不知李容若踪迹,便
将信绑在随意一只信鸽腿上,祈祷着能送到李容若手中。
而这信鸽,着实命不太好,飞到人烟稀少之地被人一箭射落准备拿回家当晚膳。突地发现脚上鸿雁,打开一看,震惊得不得了。世事就是这般巧,这射鸽之人不是他人,正是白莲派的一位崇拜李容若的弟子。
于是乎,信便到了白莲派掌门手中,消息再到了白子君耳中。这回,是到了李容若心中。
李容若听闻那“威胁”,心头发冷,眸光不住地射出Yin狠来。他想不到,祁长老等人竟为了让他退出而不惜拿他生命做赌注。原本他是那般敬爱祁长老,是那般敬爱到有令必行不曾怀疑。他们是否早已看到他最终的选择,比他自己还要早?否则,又怎会如此煞费苦心算这一遭?
原来于他们来说,报仇当真是很重要,重要到摒弃他这位少主。
他苦涩一笑,绵绵无边无际。
只是往事涌上心头,他又念起初掌千机台时祁长老替他撑起的底气,又念起窗下祁长老对他的悉心教导,又念起他为他打消顾忌的威严之气,又念起颐衡寺他的失望与伤感背影,他毕竟是无法痛恨这群为华唐至死不渝的长老们。
他跌坐在长木椅上,如扯线木偶般表情呆滞空洞:“旧恨未消,新仇又添,苍天可是来玩弄我的?”他拉拉嘴角,似是想无情发笑,最终还是端着一张白如死灰的僵硬脸面。
“师弟……”
李容若在白子君的长长叹息尾音中斜他一眼,道:“你可是也要来捉弄我?他是,他们是,你是否也是?”好不悲哀呀,竟生如草芥么?
“不。”白子君猛摇头,心痛地看着他,道:“不,我从来不曾捉弄你,从来不曾。因而,从前既不捉弄你,往后亦不会捉弄你,绝不会。”
他呵呵一笑,为他显而易见的谎言极尽无情嘲讽。“从不曾?三番四次与我打对台还叫不曾?天底下竟无一人值得我去信任么?所有人都要来捉弄我,都要来利用我,到最后榨尽气力了便来杀我。我是前世造了多大的孽,今生竟如此痛苦寂寥。先前尚且有报复做我坚强的面具,如今面具一揭,血淋淋哪。”他仰天大笑,狂妄而绝望。“无所谓,来便来吧,华发已生,无多少日子可数了。”他呼地邪魅一生,询道:“还有另一个消息呢?我不在乎多在心口开一刀。”
花明(四)
白子君眉眼动了动,就要去环抱他。他一偏,瞪他一眼,道:“我不需要,安慰这东西,不过是为下一次伤害做准备。我不需要。”
白子君悻悻收回手,从他身上撤出自己的目光,似是要掩藏什么。他望着那一根已被风霜腐蚀的亭柱,向他解释道:“容若,你知道,一开始萧煜是你的仇人,我不过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打击他罢了,哪曾想千机台令你站在他那边?后来,萧煜杀了裴绪之,他便成了我的仇人,我去阻挠他,有何不对?容若,你苦,世上还有人比你更苦。”
“得到了所有人的背叛,世上如我者,还有谁?很久以前,你杀了我的下属,你可承认?”他坐着仰起头,看向他隐忍的侧脸,“若如此都不算你的背叛,那算什么?所以莫再说什么不曾捉弄我了。”说到末了,似乎还杂夹着一丝哀求的味道。
“我承认,可那是……”他猛地转头回答,又默然转回去避免与李容若目光相触。他沉默了许久,方幽幽道:“或许你不曾发现,比你苦的人,正是那为你苦而苦之人。而这人,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在哪里。”他又幽幽念了句,“一辈子都不会。”
李容若彻底愣住了,他似是懂了。他昂头看着他很久很久方扑闪一下的眼角,不经意间泪如泉下。
“裴绪之……很像你啊。”他看着游云轻声说,喉中的哽咽却如洪钟。“但你却不知道,萧煜为何轻易中计,又为何成了我的仇人。容若,总有人贯穿你的一生比你苦、比你痛,你又哪里要到自贱的地步?”他缓缓转头,嘴角已漾开,“你说是么?”
白子君看着那润shi的脸庞,脸上的笑意蕴满感激与释然。“另一个消息,若你看的是未来,看的是为你苦而苦的人,你必须得承认,这是个好消息。只是若是你看到的是自己,它绝对如黄泉枯骨。容若,”他深深看着他,“你并非华唐血脉,你只是民间一对寻常夫妇的孩子,你的弟弟,比你年少一岁。”
似是有一个暴雷,在他体内炸裂,刹那间血rou横飞,而他自己的眼睛却能看到这触目惊心的可怖一幕。
他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