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气渐暖,野地里三两朵不知名野花悄悄展开了身体,连黑马也长得壮实了许多,全身黑长的毛发在日光沐浴下闪动着星星点点光芒。
穆洪将阿黑从马厩里牵出,喂了它一大把干草。
“今日可要辛苦你了。”
他与孟荣正约了今日进山打猎。
孟荣还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也不知他除了猎弓与箭还要带什么,穆洪等得快沉不住气时才匆匆迈出门。
孟荣往肩上垮了个包裹,乍一看还挺像穆洪曾经听人描述的,那进京赶考的大越书生的模样,不过只要稍微仔细点,就能看到包裹里面弓的轮廓与露出头的箭羽,但那里显然还有其他什么物件,将整个布包撑得满满当当。
向来讲究轻装上阵的穆洪看不下去了:“带这么多干甚,行动起来多麻烦。”一人一弓一马足以了。
孟荣握住了他伸过来想要够包裹的手,捏了捏人干燥的掌心。
“没大事,背着又不沉。”
他这一行可不单单是陪穆洪去打猎的,肯定要准备的充分些。
将人送上马,孟荣翻身落座在了穆洪身后,双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了穆洪劲壮的腰身,脑袋也搭在了人肩上,在人敏感的耳垂边道:“我们走吧。”
男人温热的鼻息拂过耳边肌肤,痒痒的,激起一层小疙瘩。
有了先前在马背上被人“作恶”的经验教训,穆洪用力抖了下马绳,两腿夹紧马腹,赶在身后人得寸进尺之前让阿黑小跑起来,直奔远山而去。前天夜里刚下过雨,马蹄快速抬落间,溅起点点shi润的泥土,孟荣环着穆洪的手稍稍使力缩紧,不像是害怕颠簸,倒像是在护着穆洪,防着他不小心歪了身子。
从村子到山林的路曲折遥远,两人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山脚下。穆洪背上弓箭,轻车熟路地直接扎进了林子深处,他运气好,一钻出矮木丛,就瞄到了不远处溪涧旁一头饮水的野鹿,抬步想要跟上去时,他回头看向了在后面慢悠悠跟着他的孟荣。
你不去吗?
他用口型问他。
孟荣年少时凭着武者身份,常随皇子们在秋日于京城西苑的围场校猎,龙子们天生懂得一套尊贵而繁复的礼仪,在宫廷内相处如此,到了围场狩猎还要遵循着这套礼节。孟荣到底不习惯这般死板谨慎的客套,每年秋猎都不得畅快,慢慢地,也对这类活动失去了兴趣。
现下,比起自己动手,孟荣倒觉得看穆洪一人射猎更有意思些。
于是他摇摇头,拉着马靠在了旁边一棵树干上,对穆洪无声说道:你去吧,我想看着你。看向穆洪时,他那双对外人惯来冷静平淡的眸子里总会闪烁着柔和温存的神色,这次也不例外。
穆洪被那神情灼伤了眼,心脏砰砰直跳地转过了头。
就算没了武功,西戎汉子的身手仍一如从前——快、准、狠,张弓拉箭时,男人臂膀与肩背上的肌rou紧绷着展开,一双眼睛坚定而深透,紧盯着猎物,一刻也不曾眨动。孟荣望着男人刚毅的侧颜,有那么一瞬,把他当成了一只经验老道的苍鹰,正瞄准了目标,欲从天空俯冲而下,目光凌厉,志在必得。
铁制的箭头如鹰嘴般锋利尖锐,穿透目标喉咙的那一刻,孟荣竟屏住了呼吸,接着,他看到野鹿轰然倒在地上,四蹄乱晃,做最后的挣扎,穆洪走上前去,抽出怀间的匕首,果断干脆地结束了它的性命,鲜血涌出,浸入了溪流,也染上了男人裸露在外的小臂。
或许是对血ye的敏感太过深入骨髓,孟荣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杀意,可还来不及等他警觉,昔日的敌人就已经提着断了气的野鹿走到自己眼前,脸上挂起了一抹笑容,上弯的嘴角旁,还沾着血滴。
明明是有几分邪气与凶煞的笑,孟荣偏偏从中品味到了性感,于是在穆洪像是只求表扬的大猫,冲他骄傲地扬起下巴时,他捧住了他的脸,吻去了唇角那抹红色。
男人被他亲得嘴角酥麻,舒服地眯起了眼。
孟荣用唇瓣摩擦着他的脸颊,低声道,“穆洪,我想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好。”
孟荣没说去哪儿,穆洪也没多问,他已习惯了孟荣不定时的神秘惊喜,带他进城看病是,把阿黑送给他也是,信任于无声无息间凝结成了一条坚韧的纽带,穆洪想不出孟荣这次会给予他什么,可他相信眼前这人,几乎是无条件地。
虽是在白天,空气中迅速扩散的血腥味也极容易吸引其他rou食者靠近,两人快速在溪流边处理了断气的野鹿,将血ye与内脏都刨除干净后,穆洪切下半条鹿腿,将剩余的鹿身捆绑牢固,系到了黑马背上。
彼时已经艳阳高照,穆洪生了火,准备将鹿腿rou烤了吃,孟荣这时才卸下出门时背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
“盐巴、糖、蜂蜜、孜然。”他挨个递给呆愣住的穆洪。
头次见人出来打猎还带调味料,穆洪哑然许久,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们越人,都这么讲究吗?”
孟荣摇摇头,笑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