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路上碰到了村那头李家的大儿子,听说这月初五就要成亲了。”
盛夏的某天,孟荣拎着一篮子喜糖跨进家门,对穆洪如是说。
彼时,穆洪刚从伙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盘刚出锅的菜肴——孟荣前些日子教了他几道南方菜,他这还是头一遭自己尝试。他将菜送上桌,随手从篮里捻出一颗裹着ru白色糯米纸的花生酥丢入嘴中,那口感脆中带甜,穆洪舔了下嘴唇,又挑了一块,剥掉彩色的纸衣,正欲吃时,孟荣走过来,低头含住糖块,顺带亲了口男人的指尖。
“穆洪,可想去看看?”
吃块糖也要和自己抢……
穆洪触电似的缩回手,“啧”了一声,面露不解道:“看什么?”
孟荣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帖子,穆洪就算看不懂上面正正方方的大字,那红艳艳的封皮也让他明白了一二。
“他们邀请你去宴席?”
孟荣拿来碗筷,为两人盛上饭,回道:“嗯,村里人口少,赶上一次喜宴也难得。”
穆洪做菜时盐巴撒太多,被齁得猛灌了一口水,砸吧着嘴说:“你去吧,我和村子里的人不熟,也没什么兴趣,那天还想带马去山头跑一跑。”自己一副西戎人的面孔,出现在村人太集中的地方,总归是不好的,况且婚宴上热闹多、口舌也多,他去了只怕会给孟荣添乱。
孟荣知晓他拒绝背后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他夹了一筷菜叶,就着饭咽下,露出了个十分复杂的表情:“挺好吃的。”
啧。穆洪耳侧发热,不禁佩服起孟荣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来,他站起身,赶在孟荣“强撑着”尝下一口前,端走了那盘过咸的青菜:“我还是回锅重炒一遍吧。”
“我来吧。”孟荣伸手想接,却被人往手心里塞了把糖。
穆洪摆摆手,嘴角上扬着走进了伙房。
夏季炎热,暑气逼人,即使到了夜晚,那空气中涌动的也是股股热风,竹制的凉席躺上去没一会儿就被人身上的体温捂得热乎。
孟荣与穆洪都有些睡不着觉,穆洪便拿了把扇子胡乱摇晃,孟荣险些被他拍到脸颊,连忙接过来,不急不缓地替两人扇起风。
“其实,村里人大多都已经听说过你了。”孟荣摇着扇子,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穆洪正眯眼享受着空气流动间那短暂的舒爽,闻言稍微睁开了眼。
孟荣笑了笑,道:“可还记得那日你去私塾帮我告假?”
“嗯。”
穆洪侧过身子,手枕着胳膊望向孟荣,眼角旁恰有刚从额头滑落的汗水,在月色抚照下,晶晶亮亮的,孟荣用手撇去,手指碰上男人脸颊的肌肤,温热的触感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又热了几分,他轻轻吸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许是村子里太久没来过外人,学生们看见眼生的人都很好奇,第二日孟荣病愈回去上课,便被孩子们围着问个不停。
“夫子,那人长得高高的,看起来比你还凶……”
“夫子,他是做什么的呀?”
“诶,我爹爹前些日子刚和娘说,村里新来个人高马大的猎户,会不会就是他呀?”
孟荣看着严肃,如夏日之可畏,实际上也禁不住几个十一二岁娃娃的叽叽喳喳,他随意回了几句,其中有个头脑灵光的学生便猜中了实情。
“夫子,那猎户那么早就来替你告病,肯定与你离得近,可山脚下的房子就一栋,最近也没人新盖房子,你俩应是住在一起吧。”
孟荣合起纸扇,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你倒是猜得准,怎不见读书这么用功。”
那孩子吐了吐舌头,还想再问点儿什么,就与其他学生一同被孟荣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孟荣这年教的学生有七八个,总有那么三四个小孩儿回去喜欢和父母聊天,也不藏事,把他与新来猎户同住的事告与了家人,村子越小,消息传得越快,这一来二去,等孟荣再去早市时,便连买菜的阿婶都抓住了他问:“孟将军,听闻你与那新来的西戎猎人住一起?这是真的啊?”
穆洪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自己一次帮忙惹出如此多“麻烦”,他怔怔地问孟荣:“那,你是怎么说的?”
孟荣从容一笑:“说你是我在战场上认识的友人罢了。那婶子听了,还以为我们有过命之交呢。”
他这样说倒也不奇怪,村子位于边境,西戎与大越向来水火不容,却难免也有两族人相亲相近的意外,尤其是在十几年前两国战况稍缓的时候,如此诞下的一些越人孩子,除了有着西戎人的血脉与长相,自幼仍是在大越境内生养,因着混血不受越人待见,长大后或四处游荡,或扎根于两国之间的无人荒地,也有少数因家贫从了军,村人对此算是少见不怪。
穆洪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闷闷应了一声,把下巴搁到了孟荣肩上。
“所以,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耳边是心上人吐出的热气,又痒又勾人,孟荣禁不住拉了他的手在掌心慢慢摩挲:“穆洪,李家人其实也邀了你,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