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坐在屋子里面了。
看到他回来,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在烛火温暖的光晕下,杨子归的侧脸看起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归墟吓了一跳,连忙走到他身边坐下,抬起手想要揽住他的肩膀,抬到一半又停下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问:“怎么了?”
在他面前的师父,是神秘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像今天这样柔弱的一面,总让他想起那天,走火入魔之后的杨子归,柔弱漂亮,让他心折。
杨子归目光定在不远处,好像一直在发呆,听到他的问话,才醒过神来,迟疑了一会,偏头问他:“如果我说……”
刚刚开了个头,他又顿住了,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归墟看着他的迟疑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问:“我可以帮你什么?”
杨子归咬了咬牙:“我们不帮大夏了好吗?”
他知道祖师爷这几天早出晚归都在忙这件事,现在他说改就改,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对以后要做的事情影响也极大,事倍功半都是好的。
他这样的要求一定很无理取闹。杨子归轻颦着眉,眼神悠远。
虽然出尔反尔不好,但是他有一定要做的理由,他必须要保证他、归墟、无双殿从现在起,都要站在大夏金朝的另一边,彻彻底底的另一边。而无双殿他已经给了祖师爷,所以这件事,他一定要和祖师爷商量。
归墟目里闪过一丝疑惑,也没有多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应下了。
他应的这般干脆,倒让杨子归不知所措。
说起来,自从祖师爷回来,他还没有好好和祖师爷说过话呢。实在是中间夹杂的事情太多,从黑魇到旱魃,这些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在今天之前,他对于自己身体里面的那一团黑色光团的,都一知半解。
或许,今天是说说话的好时机?
他偏过头,一双眼睛映着烛火,在归墟眼中比万千星河还要耀眼,可是清朗的声音却断断续续,仿佛说话的人十分难以启齿,又有十万分的困惑:“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他有很多话 ,不能直接说出口,只能由归墟来问他——毕竟归墟是天下之势。
这个问题,问的归墟一愣。或许有吧,有很多,有些问题他知道答案,有些问题他不敢要答案,害怕生命中唯一他视之为光的人,背地里也潜藏着许多的龌龊。
他心里生出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想了又想,思虑了又思虑,最后却问出一个令两个人都惊讶的问题:“你最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杨子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从衣袖里摸出自己的折扇,摇了两摇,又摇了两摇,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生活在几百年后,梦里我的师父是魔教教主,魔教所有人崇拜、尊重、视若神祗的人,魔教的创始人,我的祖师爷,叫,杨彩琼。”话刚刚开始,归墟就朦朦胧胧的明白了什么,当“杨彩琼”三个字出来,归墟反而笑了。
那个清澈干净的笑,杨子归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本以为这个故事说出来,归墟会生气,会发狂,会厌弃他,却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从他的笑容和眼神中,杨子归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开心,甚至诡异的有种幸福的意味。
他偏头看着他,不肯再往下说了。
归墟知道他在等什么,伸手抢过他的扇子,学着杨子归往日里潇潇洒洒的样子摇了一摇,笑着说:“你这个梦,是为而我做;你,是为我而生。”
这样霸道到极致的话说出来别人或许会觉得气愤,杨子归却只觉得好笑。小孩虽然个子长大了,心里却还藏着那个幼稚可爱的小孩子。说这两句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就跳出来,张牙舞爪的昭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笑了,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是,我是为你而生。”
他以为这句话,只是安慰。却不知道,这是预示,是伏笔,是他命运绕不开的结。
而现在的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温暖干净的笑,对视着,一个人心里装满了甜蜜,另一个心里满是柔情与怜惜。
是未经岁月侵蚀的、纯粹美好的自己。
夜深了,杨子归想要回自己屋子睡觉,却被归墟的撒娇绊住了脚步。
当然,有心计的祖师爷撒娇也不是简单的撒娇,他只是坐在原地,微垂着头,不漏一丝表情,却满身都是黯淡,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又像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失落又难过。
杨子归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握紧扇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无奈地宣布投降:“好啦,我和你睡。”
在祖师爷出现的第六天,两个人依旧睡一个屋子,两张床。
内室的杨子归忧心忡忡,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一夜未睡。
而外间的归墟,一直看着内室的门帘,嘴角挂着温柔的笑,眼神却执拗,像守护自己财宝的巨龙,连眨眼都不敢。
两个人都一夜未睡,却小心翼翼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