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凌云,也不是延天却,没法帮她分担家国责任,她唯一能帮她的,就是她这副身子。她需拼尽全力撑下去,帮她救活弟弟。
川兮的寝宫隔着帝承殿三条宫巷的距离,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也该走到了,三三却走了一个时辰。深秋的夜里露水重,一路行去,头发上落满了寒露,别了她长发的别玉上也结了细小的冰,连眉眼上都染了霜。嘴里呼出的热气将脸前挡风的狐裘毛打shi了,贴在她下巴上,有些黏shi的冷意。
她就这样踏着满地的风霜,走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地方。那里,明明没有等她的人。
这归去的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漫长,又这么孤独了?
……
川兮远远跟着三三,目送她回去,而后转身去了崖壁寒洞。
这些时日,她都睡在这存放新鲜药材的冰室里,一来,亲自为三三选取补血的药材,研究她能喜欢的药膳口味;二来,她不想那人每次面对她时隐忍疼痛强颜欢笑。
第一次渡血时,她蹲到地上去,却咬着衣袖不敢出声,怕她难过。她看得揪心,就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要放弃。可当她转身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弟弟,却又无法任性。已儿是孑川的希望,是整个灵长族的未来,她不能为了她而放弃一族之安。
所以,每次渡血,她都转过身去,她不敢看她。她那么隐忍,那么小心翼翼的不让她看出她的疼,体贴的照顾她的感受,体贴到她几欲想要放下肩上的责任,体贴到让她理智濒临崩塌,只想带她离开。
那次她回寝宫看她,她怕她看到难过,将颤栗不止的手背到身后去,只抬着头对她傻笑。那张虚弱的脸,连笑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她逃了。
自那日起,她便以各种借口避开同她共处,而今已十几日未回去同她睡了。尽管这冰室的寒冷不及她疼痛的万分之一,至少睡在这,她还能同她一样辗转难眠。
只是今日,她坐在寒床上,按耐不住想回寝宫陪她。
渡血一月,已儿未有一丝转醒迹象,今日里尚医说的话,她本早就有了准备。她的结局,她早已料到,也早已做好了来世姻缘的准备。可她依然在听到确切的答案时,不舍,害怕,钻心的疼。
她开始害怕,害怕疗愈的路太长,她终会消耗尽了三三对她的好,害怕她最终心死神伤来世也不想来寻她了。她现在就是这般在消耗着,那人日日盼着她回去陪她,夜夜都想着帮她救弟弟,期待她的关怀和回应,又不想她为难,怕她看到她的疼。
她在消耗她不自知的爱,而消耗带来的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人死心灭,恩断义绝,永世不再相见的决绝。因为她现在对她还有所期待,越期待,心越会慢慢死去,再也不想相见。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她宁愿她怨,她恨,她无法放过她的绝情绝义。只有这样,她来世才会回来寻她。茫茫人海,她无法找到换了样貌的她,只能等她回来。
她需要她怨恨,而不是心死。怨恨滋生报复,她就终究会回来找她。
午夜过半,川兮回了寝宫,望着床上沉睡中紧缩眉头抱着左臂的人,木然绝望。
她要她的来世,就算此后她对她再不是爱。
她再也不会爱她,哪怕不自知的爱恋。
她再不会钻入她怀中撒娇,不会日日给她拥抱,告诉她温情暖心,不会吻她成瘾,久缠不放,更不会隔衣描绘她的身形,说她生的完满,像二哥给她讲的故事中的仙人。就连绕着她指骨玩闹的小动作都不会再有了。
从此以后,今世余生,她要冷绝待她,助她生恨,来世新生,她就会回来全数奉还,她便不会弄丢她。
指尖抚过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而后停留在那张熟稔的唇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摸索着俯身印上。唇齿荒凉,两人都是冷的。
意料之中的,三三没有回应她。她第一次主动,偷偷的,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像在亵渎无上圣灵一般虔诚谦卑。她一直都该谦卑,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欠她的。她本就是她需要供奉的亏欠。
睡梦中的人很安静,不再没有章法的汲汲咬咬,她可以温柔的给她一个真正的吻,只是不敢太过放肆。
川兮走出寝宫时,已是黎明时分,她躺在三三身侧,看了她许久。
“她每日几时睡熟,几时醒来?”院中,她唤来黎儿。
“回公主,寅时过半方睡得熟了些,午时才醒。”
“本宫回来之事莫要让她知晓。”
“诺。”
“往后也莫要跟她说本宫有何不易。”三三步行回去路上两人的对话,她隔的虽远,也是听到了。
黎儿闻言有些不明白,“可小姐她…似是对公主有些气的。”
“是吗,”气她只关心已儿甚少关怀她吗?那还是不够,“本宫要的就是她的气愤,以后再自作主张多嘴多舌,便不要待在本宫宫中了。”
她的语气带了明显的威慑,黎儿伏身应了,没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