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难以捉摸。”凌云感慨。原以为再见已是怨恨,她忘了前尘;原以为延天却灭她全族,会迁怒公主,她依恋如初;本以为她逼她另嫁,是报复愤恨,她却是在保她。
“不用捉摸,你只需记得,想保她活命,就画地为牢,”千也说着,突然勾了勾唇,似苦似笑,“她或会恨你,不过苦恋多年,终得佳人,这补偿足够你甘愿被记恨了吧。”
“可她,亦甘愿被你记恨,也想留在你身边。”
“她活着重要,还是留在我身边重要。”
“于我,自是她好好活着,最为重要。”
“那就不必再多说,回去准备婚礼吧。”千也转身,“祝幸福长安。”
“还有一问,”凌云叫住要走的人,“喜服的颜色,有没有想过她喜欢哪个?”
“我而今这副身子,十一岁未半,高不及肩,她对我这个孩子,谈不上爱,我这个年纪对她,也只是依赖,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救赎关系,你们的婚礼,就不要再问我这个孩童了,不合适。”
抛却她这副幼小的皮囊,跨越八十个寿岁的年纪差,她们之间的揪扯,说来也是可笑。
三三被遗忘在记忆深处,面对成熟稳重,挺立间都是岁月沉淀出气势的凌云,千也恍然发现,她们之间的差距是遥远的天差地别,任她再少年老成,都敌不过时间历练而出的气韵。
少年稚嫩或不懂爱,却不是不会生爱,自卑下的比较,是不自知的在意。千也不知道,她能为保她活着,将她托付她人,这气度,已是非冲动莽撞,满腔热情,一往无前的少年所能比。
第69章
万物沉寂,四海无波,又是一年隆冬时节,六月末。
这一载,川兮被两度送离狼堡,从新祀那日起,三月又三月,直到夏消秋逝冬尽来。
这是凌云时隔十一年后,与公主待在一处最久的日子了。虽然,公主已然对她疏冷淡漠。
应当的,毕竟她束她在这别苑后院,屈尊成为她的金屋藏娇这许久来,孑川已是议论纷飞。
没人知道这别苑后院住着的是谁,但她因着她在这里,未再四处安民护民,只留在这里,守在她身边,已是被子民诟病。他们说她藏在后院之人是祸国殃民的妖邪,下一祀就会被祀兽殓寿。
真是可笑,她虽一直守着公主,未在四海疆域各处出现,可这孑川安宁,除暴安良天灾救助,她事事未曾落下,何来如此怨愤诅咒?当初她非公主身份没有三色流光纹,继承国佑时,这些人叛乱诅咒她,而今她不过是想囚禁一人,并未放下国事,这些人又在诅咒拦她躬身亲往灾乱的人?
何时起,启明生灵只看重古则,只信奉仪式,将始祖之言奉为圭臬,而不去看看结果为何?
安内时,需国佑公主在场,才保赈灾不贪,镇乱误伤无过,为民公允;攘外时天选佑将领兵,才能杀伐有理,兵将才能得天地护佑,不因杀戮而被祀兽审判……好似,只要将这样一尊神佛摆在那,为所欲为也不为过。
可你理应在,而又不在那个位置,便是罪过。
凌云看向紧掩着的院落拱门,里面住着的,就是被万民讨伐的亵渎天选之一。还有一个,在兽族蛮荒。
冬日寒冷,紧掩的木门被寒风吹过,发出笨拙的咯吱声,唤醒了失神的凌云。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走上前,抬手去推开那扇门。
她锁她在此,公主已冷待她很久了,这扇门,每次进去都是不易。
木门伴着生钝的吱呀声打开,院中白雪皑皑未曾扫过,川兮就站在雪中,微微仰面,看着干枯树丫上仅剩的一尾枯叶出神。她白衣翩然,素锦琼洁,站在雪中好似这冰雪之主一般,带着高远贵胄之气,不容亵渎。
离开千也的川兮,永远是冷傲高贵的。恍然间,凌云好似看到了当年救赎她的神明,那个一身高傲,拂袖万钧的公主殿下。
“再有两月,你便再束不住我。”许久,她看的痴了,川兮倏然转身看向她,冷声开口。
她转身时,裙摆无声摇曳,扫起片片轻雪,凌云盯着那雪飞起又落下,才抬头看向她的中鬓。三个月过去,她灵念已修回探灵——三级二阶的灵念,与上一世的长离一般了。
新祀前她的灵念已达灵幽,乃五级三阶,新祀那日只是耗尽,现下不是重修,而是恢复,是以并不会太慢。而且修灵乃修的是心静万物为空,一心聚元御发,以公主的沉着,重回灵幽,并不难。
她早就知道,她困不了她太久。
“以公主修心之力,用不了两月。”凌云低眉,道。
“勿误导我急躁,要知'稳为初,心为守,灵乃聚'是我教你的。”川兮漠然看着她。
她以为她在逼她急躁,好适得其反,拖她久些。
凌云没有解释,径自踩着落雪行到亭中坐下,将手里的琴放到桌上,“凌云心静不下,公主可否再抚琴,教凌云静静心神?”当年,她便是这般教导嗜杀成性的她,以琴安抚。
凌云说着,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