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绯华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去了外间。
几番犹豫,白艳才终于拿起了那只小小的盒子。
一看到盒子的形状,她就已经知道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她极缓慢地将盒子打开。
深红的绒面盒子里,垫着一层深蓝的天鹅绒垫料。在幽深的衬托下,中间那枚戒指便显得格外耀眼。
是一只足够璀璨的钻戒。
女款的钻戒,却绝对不是她的尺寸。
颤抖着手放下盒子,白艳又拿起那封信,几乎撕裂地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那日在戏院,白小姐曾向我要一枚戒指。当时百般未妥,不能使你如意。前几日去定做了一对戒指,原该由我先收着,等待你我两心如意之时交换。只是这几日因俗礼不能见面,心中急切,便想将我的这枚便交由你保管,一如你我相见一般。万千思念,望能如意。”
在信纸的最后,原本已写下遒劲的“穆星”二字,但在落款的下面,却又龙飞凤舞,略显仓皇地写下了一句话。
“我很想你”。
信纸单薄,字字句句却如千钧压在白艳的心口。
她几乎都能想象出,这些词句会如何从穆星的嘴中说出来。
那腔低沉,却不失清朗女气的声调。
她几乎不敢想,穆星在写下这些字句,把这只戒指送来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态。
不知什么时候,绯华已经走到了床边。
她轻声道:“艳儿,这话原不该我说。只是说到底,无论什么性别,什么身份,穆…她是恩客,咱们是ji.女。只要付了钱便都是同样的对待,又哪里说的上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话?”
“重要的哪里是身份和…性别呢?这个人究竟待你如何,才是最重要的啊。”
第五十章
“艳儿,我与你不同。我十岁被卖进这Yin沟里,怎样的人事都可说是看过见过。这暗无天日的地方,ji.女也好,恩客也罢,最难能可贵的唯有这一点真情。你与她相处时是何等欢喜,我都看在眼里。”绯华一字一句地说。
“可爱情到底是不能当饭吃,且不说她隐瞒你的目的,即便她果然也倾心于你,可你们能有什么未来呢?她能包养你一时,哪怕将你赎出去了,可她是穆家的大小姐,总也有成婚嫁人的一日。若是男子,还能将你纳作妾,难道到时你也同她一时嫁过去不成?到那时,你又怎么办呢?难道要再回到这堂子里来?”
原本拿着信的手猛地收紧,纸张不堪重力,一寸寸皱起。
是啊…
白艳失神地想。
这数日的痛苦纠结,是无法接受穆星的性别吗?还是痛心于她的欺瞒?抑或是…
穆星…要结婚了啊。
无论她如何想,穆星如何想,那件华贵的婚纱都早已替她们做下了选择,不是吗?
拍了拍她的肩头,绯华字字慎重:“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艳儿,无论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想想你最初的目的吧。咱们接客,可不是为了谈情说爱。如今紧要关头,你可更不能错了主意。穆家小姐可以肆意妄为,可咱们的人生,早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白艳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而后才自嘲似的一笑。
是呀,她原也不是为着爱情才接近穆星,本就是逢场作戏,穆星固然骗了她,可她难道一开始便是真心吗?
她怎么忘了,她原本的目的,不过是寻找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曾经她可以不顾情面地将那位大人的名头作为自己的垫脚石;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开崔少爷;如今,应该也能做到吧。
无论这场闹剧最终以怎样的难堪收尾,穆星都可以全身而退,回到她固若金汤的人生里,披上嫁衣作他人妇。
而她,最终还能留下什么呢?
一件嫁衣,一枚戒指,和一段永无结局的回忆?
至少,现在结束,她还能保留下那些甜蜜的过往,在暗无天日的未来,聊以安慰。
说完话,绯华便起身离开了。门框阖上的声响如砸在心坎的钝痛,声声沉重,刀刀见血,却绵绵不肯断绝。
轻轻抚平皱起的信纸,白艳缓慢起身,从衣柜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只木盒。
打开木盒,她将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装着手镯的檀木盒,五枚银元,一本《莎士比亚诗集》,一束早已干枯的花束,一叠砑花笺…
一样样东西放到桌上,承载的回忆也一点点翻涌而起,如浪chao拍打,几乎将她淹没。紧紧攥在手里的戒指硌痛了手心,可她终究没有放手。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让她再沉醉在这没有归路的海中,让那些曾经宽广的温柔缱绻将那颗失落的心脏安抚包裹。而在此之后,她再也不会让它跳动,即使它曾那样热烈地燃烧过。
送出那枚女式戒指时,穆星是满怀忐忑的。但就在隔天,所有的忐忑都被巨大的惊恐席卷了。
“你说什么?!”她几乎是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