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南安行宫并未多作停留,就命大队护驾回京。一行人先经由水路乘船,再至陆路,不出半月就回到了京城。皇上许是考虑到父子初见不久,情尚生疏,并未坚持要冯翼与他同乘一车,只在三餐时叫两个孩子过去与自己同桌而食,闲话家常。
一路上肖忍冬都与冯翼一起,听一位年纪较长的太监给他们讲述皇室日常礼仪规矩,因此两人也没能说上什么话,只有在晚上睡觉时尚能同室独处。他察觉冯翼的话明显比平常少了,知其心中不安,但他自己也如无根浮萍,尚不知身归何处,说不出能够安慰对方的言语。
“殿下见到生父了,不应感到开心吗?”一晚两人躺在床上,肖忍冬问他。
冯翼马上抗议:“你怎么也这样叫我!太生分了!”
“你我身份不同,尊卑有别,若我不以‘殿下’相称,他人听到,必会怪罪于我。”肖忍冬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
“我只觉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不让见爷爷nainai,还连姓都改了,自从我们见过父皇后,你就只叫我‘殿下’,再没叫过我‘哥哥’!我们——我们随他回宫,真的好吗?”冯翼抱着被子发起牢sao。
肖忍冬打断他道:“嘘——这般悖逆之言,殿下不说为妙。”
“现在房内无人,你总可以向往常一样叫我‘哥哥’了吧!别人叫我殿下也倒罢了,你我什么情分,你叫殿下我听不顺耳!”冯翼重重地翻了个身面朝他道。
“从前我不知你真实身份,尚可以兄弟相称,如今既已知情,怎敢与殿下攀亲带故。纵使眼下无人,隔墙亦或有耳,还请殿下早日习惯,不要为难我了。”
“小忍,你——”冯翼忍不住去拉他的手,还欲争论,肖忍冬却不想多言,只是捏了下摸过来的手,轻声道:“睡吧。”
两人在多名宫人引领下,穿过层层朱漆阔门,绕过面面琉璃碧瓦,进入了富丽恢弘的皇宫内殿。按当今旨意,冯翼入住后宫六殿中的羲和殿。
“今上当年未移居东宫之前,便是住在这羲和殿;圣上让殿下住在这儿,可见对殿下有多重视了。”被指配来照顾冯翼生活起居的羲和殿总管太监的胡公公满面笑容地告诉冯翼。
当今怜肖忍冬无父无母,又念皇子之请,特许他住在羲和殿前院,和冯翼作伴。入宫第一晚,冯翼照旧拉了肖忍冬就要往自己寝室里去,胡公公见了一脸诧异地将他们拦了下来:“殿下还不打算就寝吗?”
冯翼不解道:“我这不是正要睡下嘛。”
胡公公拿眼去瞟肖忍冬:“那您还带着肖公子,这是——”
“我们从小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呀!”冯翼感到莫名其妙。
胡公公面露难色,道:“殿下,您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再过两年,都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让下臣陪寝,这于礼不合!”
冯翼欲要反驳:“我——”却被肖忍冬打断道:“是我僭越,让胡公公为难了。”随即不顾冯翼惊愕的眼神,低头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早点歇吧,臣告退。”
冯翼还欲追上去,却被胡公公拦住了:“殿下,这里是后宫内殿,凡事都要讲规矩,还请殿下自重,切莫失了礼数。圣上对您期望甚高,您可别令他老人家失望啊——”
这进宫的第一夜冯翼就辗转难眠,内心犹如有猫爪抓挠,烦躁不已。他独自在床上翻腾了半宿,实在睡不着,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跳下床踩上鞋子开门就往前院去。
他来到前院,见肖忍冬的房间还幽幽亮着微光,便轻扣几下。
肖忍冬正在灯下读那本没来得及还给先生的秦策,忽闻有人深夜敲门,半是紧张半是疑惑地走去开门,只见来人是冯翼,既忧心又感慨,便让他进来,将门掩上。
“没有你我睡不着。”冯翼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肖忍冬叹息一声,拉他坐到自己床上,“若是明早胡公公知晓,定会责怪的。”
“不怕,我就说是我非要来找你,他能把我怎样?既然这些人整日把‘礼数’‘规矩’挂在嘴边,那么按规矩,我是皇子,他是奴才,他得听我的。”冯翼不屑道。
“宫内人多势杂,纵是太监宫人,有势力有手腕的恐怕也不少,你我半途入宫,还是小心为好,不要轻易得罪了谁。”肖忍冬劝道。
冯翼不爱听这些话,只问:“你这么晚了还没睡下,在做什么?”
“初到新地方,还没习惯,睡不着,就起来读书。”肖忍冬指了指桌上那本秦策。
“我也睡不着,你和我说说话吧。”冯翼大大咧咧地就着肖忍冬的枕头躺了下来,还把被子拉开,示意他也躺进来。?
肖忍冬知道此时再规劝亦无用,也就任命地除去外衣,在他身边躺下。
冯翼所谓“说说话”,向来都是他滔滔不绝,肖忍冬静静地听。这夜也是如此。两人谈着未来需要面对的事情,不知何时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皇上便命人送来大批文玩玉器、绫罗绸缎,并指派了不少太监宫女过来伺候,羲和殿人人忙进忙出,一时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