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最近写的随笔,拿来凑字数。
渡我
他叫顾承霜。取“承雪携霜”之意。
他的父母感情很不好,时常冷战,他从小就是夹在两人中间长大的。顾家的饭桌上总是出现这样的场景:父母面对面坐着,他坐在正中间,两人并不直接交谈,而是让他传话。很难形容他这时的感受。那时他不过八岁。
他从小就怕黑,不敢自己睡,总粘着母亲。父母的矛盾激化后,母亲总要出去打麻将到深夜,而父亲,也常常泡在电子牌局里。他是真的不敢自己睡,但父亲不管这些,照顾孩子是母亲的职责。于是对方不许他开小夜灯,只把书房的门开一条小缝,泄出些许光亮以示“陪伴”。他常常睁着眼,盯着衣柜上的那处Yin影,防备着那处钻出什么可怕的鬼怪。那时候他一直以为世界上有吸血鬼这种生物,即使是夏天没开空调,他也要把脖子捂得严实,哪怕热得满头大汗,哪怕脖子上长满痱子。他一秒秒地数着时间,等待母亲回来。那时候学了乘法,他算了,从母亲八点洗完澡出门,到凌晨一点,是六个小时,从一数到二万一千六百,母亲就会回来。有时数着数着他就忘了数到几,有时是睡着了,然后又莫名惊醒,哭着光脚跑到客厅。
他尝试过各种阻止母亲打牌的方法:在母亲洗澡时,悄悄掐掉她牌友的电话;把母亲的钥匙藏起来;最可悲的——堵着门,抱着她的腿不准她走。全都失败了。
那种一直刻在他心里的不安,烙在他灵魂上的痛苦,大致是这样来的。
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
起先他并不知道。小时候父亲是很忙的,所以看到父亲不回家,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只是能察觉到,母亲变得格外脆弱易怒。在一次与母亲的争吵中,母亲哭喊着说出了事实。那时他也只是难过了一段时间,不久便调整好了。但是,厌恶、仇恨、不安的种子终归是埋下了。
青春期来临,他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在分泌失调的激素作用下,那些种子萌芽了。
他觉得母亲的抱怨变得分外的刺耳:“最近物价又涨了,你爸给的伙食费都快不够用了。”,“还要买衣服?我哪来的钱给你买?你以为你爸给的那点钱顶什么用?”。家庭的不幸,骨子里的脆弱不安,加之与同学相处的不融洽,他几乎要被痛苦撕裂。
他开始自残。
第一次,在宿舍,他用同学的水果刀,在自己的手上、腕上,划了一百二十一刀。不深,甚至都没流多少些。那些伤口密密的,像蜈蚣的足。舍友们发现了,居然难得地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善意,去校医室拿来纱布和药酒为他包扎。
第二天,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便找他谈话,当时他放言:“我绝对不会活过十四岁。”
下午父母便来了,父亲是从外地赶回来的。父母把他接出去吃了一顿大餐,又带他回家谈了一番,这件事便揭过去了。
但真的过去了吗?
寒假的时候,他与母亲之间爆发了一场极其激烈的争吵。当晚,他第二次用刀划伤了自己。之前的伤口已经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这次,他是把剃须刀的刀片拆出来,拿来划的。这次也并不深,那时他还很怕疼。母亲看见了伤,发短信告诉了他的父亲。
三天后他被接到省城看心理医生。父亲是格外紧张的,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某医科大学的教授兼三甲医院心理系主任。但很多时候,抑郁症能否被治愈,其实跟医生没有太大关联。若是病人真的不肯活,医生也只能阻着病人自杀,看着病人和亲友挣扎痛苦罢了。医生给他开了药,盐酸舍曲林。
回家后,父亲决定让他和母亲分开,于是把他接到了老家。回来后,他照常补课,照常听歌,照常写日记,做一些很平常的事。只是,他不吃药。
他不肯吃,并不是不能接受自己有病,相反,对于患上抑郁症这件事,他感到骄傲,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而且,他非常享受父母为他的行为而悲伤痛苦的姿态。他不吃药,是因为他不想痊愈。
临近春节的时候,母亲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彼时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联系了,那个比他还可悲的女人说:“你真的不要妈妈了吗?”那个女人还说了很多,他几乎是流着泪挂掉那通电话的。他其实爱那个女人,但也恨着她。
他又一次自残,用装在笔袋里的削笔刀。nainai敲门的时候,他缩回了床上,放下了床幔。但地上的血迹使事实暴露出来。老人以为他被村里的猫抓伤了,拉着他的手要带他去打疫苗,但他只是流着泪,说:“nainai,是我自己弄的。”
父亲是黑着脸进了老家的院子里的,一见到他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对方不能接受,他一而再,再而三重复这种无意义的、瘆人的行为,不能接受,自己拥有这样的孩子,不能接受,自己教育的失败。
之后又是一番谈心。说是谈心,对方并不允许他表达任何消极的想法,他的心事,他的挣扎,对方一点也不想听,对方只要他一句承诺:“我会努力活着。为了你们。”
可是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