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段段走的那年,张秀秀刚上了高二。那是八月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张秀秀像往常一样趴在自己的桌上写着模拟练习题。他房间的玻璃前两天被暴风刮得碎掉,暂时用一张淡粉色的塑料布封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呼呼啦啦的风声混成拉丁舞曲似的湍急旋律。
老屋用来隔间的不过是一道硬木板的墙,无论什麽动静另一边都能清晰地听见。所以当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和拉箱子的声音时,张秀秀整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细微的开房间门的声音刻意被人控制得极低,但是生了锈的门轴还是泄露出吱吱的不舍声。而张志强如雷的鼾声仍旧断断续续的响起,妄图盖过打雷的巨响。
张秀秀倚在门框处,轻声问:“段姐,可以不走吗?”
段段本来以为这半夜三更的张秀秀已经休息了,却没想到他隐在暗处。吓得拍了拍鼓鼓的胸脯,段段埋怨:“小杂种你可吓死我了。”
“段姐”张秀秀声音又低了一些。
缓缓叹了一口气,段段放下拉杆箱和一个粉红色的手提包,急急向前走了几步,紧紧的搂住张秀秀。他这几年身体拔高得飞快,原先身高还同自己差不多,现在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半头了。这麽一想,心里也像是融进了柠檬水,酸溜溜的。留着长指甲的手掌揉着张秀秀的脸颊和耳朵,段段差点就哭了出来。
“小杂种你现在都有男人的样子啦。”段段拍拍张秀秀单薄的胸膛,黯淡的唇扯出一个笑容。她盯着张秀秀那张俊秀的小白脸看了几秒,不甘心道:“老娘要是再年轻个十岁”
“段姐。”张秀秀感觉胸前被濡shi了一小片,一下子有些怔忡。
“你也知道我当初跟你哥在一起是为了什麽吧。现在那个老家夥嫌我老了,不要我了,我在这儿呆着也没什麽意思。”段段抚着额角卷曲的鬓发。那个包养她的私企老板从去年起就没再联系过她,看来不是浪子回头重归原配怀抱,就是老牛吃嫩草又包养了三nai四nai。
“那,那你和我哥凑合不行吗。”
段段又把自己的东西拎了起来,笑笑:“我和张志强过不来。我就不信我这辈子就是做小的命!”
段段走了以後的几天,张志强都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每天早上去早市买个圆溜溜的青黑纹的大西瓜,回了家就窝在沙发上看着他上个月新置备的长虹电视机。用圆勺挖着汁田红瓤的西瓜,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里面窜动的人。
那一阵李若彤演的天龙八部正热播着,张志强就像是长在沙发上结构简单的单细胞动物,除了吐出棕亮的西瓜子就不会别的动作。
电视机响得震天,让在阳台洗衣服的张秀秀脑中一晌也不得空。坐在马扎上的张秀秀把手中的一团袜子往洗衣盆里一丢,又把胶皮手套一甩,气势汹汹的跑到客厅把电视关掉。
横在沙发上的张志强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看看黑掉的屏幕,又看看面带愠色的张秀秀,一边吐掉嘴里的西瓜子一边问:“怎麽不洗衣服了?”
咬牙切齿的张秀秀把拖鞋甩到张志强那张肥胖的芝麻大饼脸上,低吼道:“我他妈中场休息你管得着吗!”
张志强猪似的哼唧两声,缩了缩挤出rou圈的脖子。埋怨道:“你关我电视干什麽?”
“段姐走了!”
“我知道。”
“知道你那天晚上还睡得那麽香?”张秀秀把另一只拖鞋摔了过去,不偏不倚的从张志强的肚子上弹了下去。
“那我能怎麽样。你段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走,我要是拦着她能用菜刀砍死我。”张志强沾着黏糊糊西瓜血ye的手抓着遥控,摁了一下,还不忘说:“你躲开点,别挡着我。你瞅瞅,李若彤长得好不好看。”
瞄了一眼电视机,张秀秀狠狠地骂他:“有病!”
张志强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不难受吗,但是难受有个屁用,欸!你就不能别在电视前面晃悠?”
这一天张秀秀都没和张志强说过一句话。晚上吃完饭就摔了筷子回到房间,一个破门被他大力的甩的砰砰响。
写完周末作业时已经十一点了,张秀秀把课本整整齐齐的收到一边。刚准备换上睡衣,就看到房门上的毛玻璃映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秀秀,写完作业啦?”张志强穿了一件泛黄的汗衫,粗粗黑黑又肥rou抖动的胳膊露在外面,在昏昏的灯光下像是融化了的过期巧克力。
张秀秀把恤脱掉丢到一边,又套上了一件肥肥大大的背心,拿着一本单词速记本盘着腿坐在床上。他今年17岁,但是瘦弱的手臂上也能看出属於男人的线条轮廓。莹白的手臂晃得张志强差点睁不开眼。
“秀秀?你还生我的气吗?你段姐走的事真不能怪我呀。我倒是真挺喜欢她的但是她人我留不住啊。”
张秀秀这才抬起头,深而幽邃的黑眼不知道在想着什麽。他说:“你到底想和我磨叽什麽?”
一看张秀秀应了自己,张志强拖着拖鞋坐上了张秀秀那张窄窄的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