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周知非与一个叫王明忠的男人来往密切,听说那人还是周知非的发小,对他一往情深,却因意见不合每次谈话都不欢而散。我虽然好奇,但每次都被吩咐去外头采购,所以从未见过本尊。直到有一次我刚回到府里就被唤去会客厅,那时两人的会话已经结束,就在王明忠离去的当口,我与他刚打了个照面便双双愣在了原地。
看着王明忠的脸,我仿佛窥见了二三十年后的自己。周知非站在一旁悠闲地饮茶弄雀,而王明忠不敢置信般走上前抚摸我的脸蛋,颤抖的手收回时,望向我的眼里闪过了众多复杂的情绪,我能感受到万般语言已经到了喉头,却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或许他已经明白了周知非的居心叵测,想说的话只能以一声无奈的叹息做为开场白。
“知非,你真是蛇蝎心肠。”
周知非头也不回,慢悠悠地说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做什么事都有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出自母爱才将我留在身边。那天我目送自己的父亲离去,奇怪的是我内心空荡荡的,既没有恨也没有愤怒,只有那些和以前一样缥缈无依的寂寞和对母爱的渴望在隐隐叫嚣。
周知非太危险也太无情,而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不需要施加报复,老天自会来收。不如在他落幕前继续推波助澜,让他这朵恶贯满盈的花开得遮天蔽日,艳冠四方,使更多无辜者成为他的陪葬品。至于我这等微不足道之人,只求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何种下场都好。
不过眼看周知非近来食欲不振,呕吐频繁,却还强颜欢笑地跟着顾易中一同出游的样子,怕是又想故技重施,把牵制顾易中的筹码带到人世间了。
名为知非,从不知非。罢了罢了,何必在意明日会怎样呢。
end
收到信后,我日夜兼程,耗费近一周才摸到南陲小村的边缘。不详之气弥漫,天降灰雨,月未升而夜枭啼,从山坡俯瞰下去,破败城墙围绕死气沉沉的村落,长老在村口远远相迎,愁容遍布的脸上硬生生挤出喜悦的皱纹。
“邪祟关押在何处?”
“已在地牢,请随我来。”
我进入村落,摘下浸水的斗篷。面容倦怠的村民让出道来,不安地打量我这个身披法袍的外人。地牢建在村中央的喷泉雕塑之下,深不过十米,由废弃储粮仓改建而成,开启暗门后通过阶梯直下,便是黑洞洞的望不见里的狭长通道,相隔十米燃起一盆篝火。我跟在长老身后,一路上只有柴火爆燃的噼啪声响和雨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信上所言属实吗?”
“字字属实。他本是一村之长,十几年里侵占村民集体财产,掏空粮仓,大放厥词谎话连篇,许诺给村民筑建大桥沟通险道,却是拖沓推诿数年,百姓困苦,他则骄奢淫逸,致使民怨载道。”
长老的话语缓慢,却难掩恨意,可见被压迫至今,他的一腔怒火已被消磨成漫长的仇恨。
“何时发现他是邪祟?”
“半月前村民暴动,他妻女逃窜,我们将他关押起来。狱中他依然执迷不悟地夸下海口、列举功绩,于是我们割了他的舌头,将他拷打一番丢进地牢。晚些去查看时,他并未失血死去,反倒成了一只半人的母豨,有卷尾、扇耳、肉蹄,通体肥硕浑白,蜷缩在地,口中哼哧求饶。”
六畜之一,若是牛羊,只会被奉为半人神;但若是猪,便是劣等妖孽,令人厌恶唾弃。世人皆知猪的存在只是一团满足口腹之欲的肥腻肉块,无法耕地、乘骑、贡献毛皮、看家护院,反倒是终日怠惰。半人半猪,那便是贱畜妄想化人,再谋求神格,也不怪村民对他恨之入骨。
经过十来盆篝火后,隐约能看到最深处牢房里的一抹肉白色,我拦住长老,向他索要钥匙。
“长老不必担心,我会净化半豨使其不再祸害人间。请按我信中所说准备好道具,一月后村内举办仪式,也请提前告知村中壮丁。”
长老干枯的手指捻起一把钥匙放入我手中,面露不安,似乎仍有让他困扰之事。
“大师,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唐奕杰曾蛊惑村民,说自己是神只下凡,有呼风唤雨、驯兽驭禽的能力,我本不信,但自他陷入牢狱以来,连绵不断的灰雨已将农田浸泡得溃烂流脓,您看,我们村子是否遭了天谴,是否不该对他用刑——”
“个中原因我自会查明,长老,您先请回吧。”
我打断他的话,同时用钥匙打开了门,黑暗里的一抹雪白猛地瑟缩,迅速爬进更暗处,四肢牵动锁链留下蜿蜒的蛇状残影。长老看上去对妖物颇为忌惮,也就恭敬地转身离去了。
“唐奕杰。”
我面向几乎全黑的牢笼呼唤妖物的名讳,暗处窸窣作响,似有喉头发出的声嘶。我抬指对着角落里一盆浇灭的火盆施了个术法,耀眼火光瞬间燃起,照亮了整间牢房。
角落里已经变回人形的妖物一丝不挂,体型中等,白肉丰腴饱满,上面遍布浅色鞭痕,按照妖怪超乎常人的痊愈速度推算,他应该是白日受的刑罚。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