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面相觑的士兵们道：“辛苦你们了，继续赶路吧。”
走出一段距离，那少年似乎没有跟上来，我松了口气。
我耳朵尖，能听见射箭那人只跑到了屋后，还没有离开。但他似乎暂时不准备再有动作，我便没有出声，只暗暗留意着。
我也冲他挥手：“再见！”
城门一推就开，队伍缓缓走了进去。
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股凉意从我的脊椎骨直窜到天灵盖。
褚炳文看向他：“将军……”
于是队伍重新归于齐整，继续前行。
我们尽量绕开了城镇，只偶尔会途经一些村庄。路上很少能遇见百姓，一般人看到军队都会闭门不出。
我们正靠近一座城门，但贺平楚没有下令绕道，似乎准备直接从中穿过。我正想问问他，却先一步瞥见了城墙上高悬的两个字。
但是走了没多久，道路中央出现了塌了一半的屋子。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下来，那里不再容许四人一同经过，只能一个一个走。
我点点头：“自是记得。”
正当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幕时，他却提起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关的事：“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从宫中出来，我问你京城好不好。”
士兵们立刻就要冲向那间屋子，贺平楚却抬起手，朗声道：“罢了。”
越往北走，吹在脸上的风就越干燥，风里还渐渐夹了沙。气温也低了，尤其是在夜里。好在河流倒是不少，不至于缺水。
我用力抱了他，旋即松开，借着微弱的火光拍了拍他沾了灰的前襟：“早点忙完，早点休息！”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唯独我看清了，那是一支箭，正笔直地往贺平楚眉心去。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拦：“……小心！”
话音未落，破风之声便突如其来。一道黑影从屋内射出，直直地刺向贺平楚。
就在我过去之后，右侧废弃的房屋中突然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声。我下意识看过去，那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狗贼，你还敢回来！”
“许是四年前的幸存者，听声音不过是个少年。”贺平楚摆了摆手，“罢了。”
他回头远眺，
“啪”一声，是箭被折断的声音。贺平楚在刹那间抽出了腰侧的剑，在那支箭射中他的前一秒将它斩断。
我心想，这是要对我讲起当年的事情了吗？我觉得他不是如传言般那样残暴嗜血的人，疑心这里面有什么隐情。而方才遇见那少年，他的反应也不像是和这城中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是……贺平楚曾经屠过的那座城。
我哈哈大笑，上前抱住了他：“想拥抱就直说啊！”
我觑着他的神色，老实回答：“听说过一些。”
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城内只有破败的房屋、荒凉的街道，没有人。除了呜咽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是啊。”鱼渊看着我，“一路上辛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他胳膊动了动，抬起来一些，却又很快缩回去，只重复了一遍：“照顾好自己。”
襄城。
“他也来啦？”我为他高兴，“那你们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他怔了怔，也哈哈笑了起来。
我惊魂甫定，扭头向漆黑的屋内看去。那处的窗户方才被打开了，此刻又被“嘭”一声合上，屋内传来一阵响动。随行的士兵们此刻才反应过来，褚炳文大喝一声：“拿下他！”
这会让我们耽误一会，但队伍没有骚乱，依旧尽然有序。贺平楚让我先骑马过去，他跟在后面。
渊摸摸后脑勺，“就是每天吃饭睡觉，天晴的时候练练武，然后和杜哥喝酒聊天。对了，杜哥也来了。”
他点点头，后退几步，冲我挥挥手：“再见。”
我还是点头。
但走到一处时，我明显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先前走过的地方虽也很少见到人，但好歹是有人烟，能看到屋顶升起的炊烟，也能听见犬吠鸡鸣。
但这里却是一片死寂。分明有房屋，却破败，荒凉，周围几里地仿佛无一人居住，连盘旋的飞鸟都不在这里停留。
“但你可知，”贺平楚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这盛世下掩盖的全是疮疤，一揭开就会流脓水。”
我们休息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再度启程。
贺平楚的脸迎着夕阳的余晖，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视前方，好像他正在经过一片杂草重生的单调原野。
他笑起来，转过身小跑着走了。
他笑了笑：“你说京城繁花似锦。”
行进的队伍里也无人吭声，没有人闲谈，一句都没有。只有浩荡的脚步声，愈发衬得这地方寂静如斯。
贺平楚这时开口道：“四年前的襄城一事，你可曾听闻？”
我吞了吞口水，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强迫自己不去看道路两侧坍塌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