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德国人在乎。之所以不停换着角度书写历史,便是因为如此。围墙的残垣如柏林的一道疤痕,却没有人试图抹去,记录着曾经毁坏他人、接着被毁坏的这片地。他不那麽天真地以为德国人不曾後悔。他想,是坦然才能渐渐走过。
有那麽一幕,直升机带走了列宁像,而克莉丝汀看着。
必须踏过谎言才能过真实的生活,即使会痛。列宁像带着的那声道别,韩知颖也看着,没有眨眼。
他想起林旋说:选择不再对现在的自己说谎。或许便是如此。谎言塌了,克莉丝汀却没有眼泪,因为她早已明白一切。
而自己又是如何呢。
受过伤後他也不再对自己诚实。如果欺骗能让所有人好过,就那样也无妨。但他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好过的,b如看明白他并不快乐的旁人、b如逞强的自己。
他替自己写了出无味的戏。很清淡、很平凡,就像他所希望的不再让人痛苦的生活。但他不是个好演员,配合着走剧本的人没办法演得自然,久了,便只他一人坚持谁看着都不愉快的日复一日。
林旋大概是看得明白,又或许也曾经那样生活、那样书写,所以给他了答案。那麽,男人又是为什麽呢?韩知颖看着张敬霖的侧脸想,他又为什麽清楚自己说谎?
第二部电影,是《维多利亚》。
剧情很单纯,一个西班牙nv孩在不特别的夜晚里走进意外。两小时多一些的时间,说这一晚的荒腔走板的简单故事。
不打工的夜晚,维多利亚在夜店外遇见几个柏林男孩。无人的街、昏暗的楼顶,她在不属於她的城市里向他们倾诉秘密,与其中一个他速食暧昧。但一切在一通电话後变质。她没有逃开,跟随着悲伤和失控疯狂地奔跑在整个城市,直到天se渐白。
说不上来的真实得可怕。灯被点上,韩知颖闭上眼呼x1,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跳有多麽不安稳。
「你也觉得自己像第六个人吗?」林旋在他睁开眼的时候问。
「就像在现场。」他点头,「那情绪很强烈。我一直以为,只有音乐能牵着人的心跳走,显然我对电影的理解太少。」
「也不一定是那样的。」林旋起身,套上大衣与围巾,「是因为那也是他们的情绪。不是剧本,他们的情绪和言语是即兴演出。他们过了那样的一个夜晚,所以格外真实。」
「这证明了我果然是外行。」他笑一笑,「浪费了一部好电影。」
「分析电影、用自己的文字纪录电影、单纯感受电影,没有对与错。」朝张敬霖颔首,林旋提起笔记型电脑,一面淡淡地说:「有时候,用最简单的词表达的感受,b什麽评论都要打动人心。」
「是吗?」
「我是这麽想的。」说着,林旋转过身,「我先离开了。好电影替我们和去年说了再见。希望韩先生的今年会b去年好。」
他往通道走去。韩知颖起身,在木门前和林旋道谢,替他掩上木门。再回过头,店里只皓与张敬霖两人收拾着。
其他人大约是在他仍迷惘的时候离开了。他突然想起,电影接近最後的那一镜,维多利亚的眼泪。b起绝境,更多的或许是为她的人生。因为惧怕不再善良而放弃的荒墟的梦想、两小时里紧密的速食情谊,一切都将离去,所以她控制不了眼泪。
熟悉的角落里,他静静看着那两人俐落的动作发愣。
指针跨过十二点後,便只是普通的寒冷冬夜。凌晨一点多,收完投影与音响,男人让皓先离开,留下吧台的灯,带着啤酒,坐上他身旁那张高脚椅。
「觉得怎麽样。」
「有点意外。」侧过脸,他给了男人一个笑,「我以为大家会留下来喝杯酒。」
「柏林围墙的风格是不经意地跨过换日线,而那要离开店里才有实感。」
韩知颖举杯和他轻碰,笑得隐约的狡黠,「刻意的低调、特立独行、不想跟随庸俗的cha0流。我替你准备的形容,选一个适合的吧。」
「似乎都不是太好,就选刻意的低调吧。」张敬霖低声笑了,又问:「林旋和你都聊了些什麽?」
「说《维多利亚》是即兴。再次证明我果然不熟悉电影。」回避那段动摇自己的谎言论,韩知颖看着男人,说:「倒没说是怎麽样的即兴。由店长接bang说,如何。」
张敬霖无所谓地笑笑,「十二页的剧本几乎不给台词,演员自由发挥,一镜到底。」
所以才真实得令人窒息。韩知颖想,不间歇的拍摄该有多困难,却也因此与几千公里外的自己没有距离。一百四十分钟既漫长,却又短暂,确实人生一样的电影。
城市多拥挤,人便多空虚寂寞。一次次和陌生人建立关系,却不能够思考那究竟是盲从,或者必要。有些人注定只与自己擦肩,燃起一瞬的火光後随风淡去。他习惯了,以为柏林围墙和男人也不过是这场秋冬中的暖风,然而不是那样的,诚实的他很明白。
「很jg采。」迎上对方的视线,他缓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