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哪一个多事的仆人,为了国王的暂住,修好了威尔逊侯爵客厅里那盏水晶吊灯,像蛋糕塔一样,四层琳琅水晶被铁钩子缀成圈,铁圈上的每一个烛台都插了淡黄色的蜡烛,橙色的烛火同水晶互相映照反射,像一个华丽的太阳被挂在了这间陈旧的屋子里,格格不入地发着惊人的亮光,把三个人的脸同一个孤寡老人的所有遗物一起,照得发白。
他们三人都没有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便这样唐突地碰面了。每个人都内心澎湃汹涌,被复杂的心绪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道夫的喜悦与眼泪,在这个骗子的身上显得这样真实,他的温柔比暴戾和欺骗,更容易让阿诺流泪。以为一切结束,尘埃落定的两人,此刻的突然相会却轻易搅翻了彼此费尽力气建立的平静。
死亡让阿诺用墓土将这段感情草草掩盖,让阿道夫劝说自己必须释然前进,可只一眼相望,他们就知晓所有试图忘记对方的努力都是徒劳无用的,两颗平静的心,不过是两座勉强维持平衡的危房,只一个眼神,一声呼唤,一滴眼泪,就让它们轰然倒塌。
阿诺的手被男人握住,对方的手竟然头一回比自己的要温暖,他看着阿道夫流着眼泪的金色眼睛,他看到男人在朝自己微笑,阿诺便连直视对面的脸都没了勇气,他扭过脸去,就像刚才自己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想要逃走的冲动。
他后悔刚才没有及时阻止自己的怯懦,他应该心平气和,继续前进,带着从容的微笑上前,同他主动握手,像个真正释然和解的人那样,对他用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说,“您好,阿道夫,我们又见面了。”
可他像只一直在提防男人出现的老鼠,压抑着某种相信迟早两人会重遇的预感,明明胆颤惊心,时刻牵挂于心,却要装出一副完全忘记的淡然模样,等到相遇时,却立刻炸起了全身的毛,吓得立刻转身就逃。
阿诺明白,他激烈的反应已经让阿道夫看穿了自己的感情,因此男人的微笑不仅带着惊喜,更有着某种得意的胜利姿态,阿道夫看到他逃跑,就知晓他们的爱情没有在对方心里被了结斩断。
这份爱情,不仅只有阿道夫一个人在恐惧,对方也一样。
阿道夫在那冰冷的小手上吻下自己最热情的吻,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情,轻易地为他弯下膝盖,轻易地在别人的注视下落出眼泪,他的矜持为自己妻子的归来变得不值一钱,优雅邪恶的魔王亲手折断自己的尊严,任激动的感情控制住他高傲的躯体。
他数千年的优雅与矜持,在重新见到这双棕色眼睛时产生的激情,宛若惊涛骇浪下的一圈破栅栏,阿道夫努力克制了,可还是忍不住一声声地呼唤他“我的阿诺”,他的克制微不足道,只是让自己的声音更加艰涩,像是在喉咙里来回哽咽自己那颗坚硬的心。
“阿道夫”
【他开口了,他叫我的名字了!】
阿道夫像一个终于祈祷出奇迹的狂热信徒,在自己的神祗开口的一瞬间,便立刻扬起了脸,带着等待幸福浇灌在自己头顶的那种期待笑容,却看到对方别开了脸,棕色的眼睛快速地朝楼梯上的那个人瞥了一眼,对自己说道。
“别这样。”
那只被自己的眼泪濡shi,被自己的亲吻温暖了的手正在用力地抽走。
阿道夫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用一柄斧子突然掷中,他仿佛真的受了伤似的,一下子松开了力气,让那只手离开了。
阿诺将这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里,他不敢回头看跪在那里的男人,只是绕过这尊黑色的雕像,继续上了楼梯,走到了国王的身边,轻轻地,带着讨好的意味,试探地唤了一声,“卡洛斯?”
国王抓着楼梯扶手的手松开了,那些发白的指节立刻被血ye重新充盈,那张彷徨又痛苦的面庞放松下来,像突然回神似,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身子转向主动跑回自己身边的恶魔。
“你!”卡洛斯脸上出现了孩子似的委屈,那是知晓有人会在自己摔倒后会哄抱自己后才敢露出的神态,近似撒娇,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阿诺无辜的脸,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哼”了一声,在他小巧的鼻子上重重地拧了一下,表示既往不咎。
国王愤怒的外表下,一颗心依旧带着余悸,不安地跳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有意将恶魔挡在自己高大的身躯后面,他看到楼下的男人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沉默地让人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当那人转过来,脸上的泪迹已经被擦干,苍白英俊的脸上,从容的微笑重新开张营业,阿道夫朝楼梯上的国王和恶魔弯腰鞠躬,声音仍有些沙哑,却已经恢复了优雅的声调。
“失态了,卡洛斯陛下。”]
那双金色的眼睛,没有往国王身后探究一分,阿道夫走上了楼梯,一步又一步地朝他们两人靠近,卡洛斯的独眼警戒地眯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佩剑上,但又放下了,阿道夫已经走完了楼梯,站在了他的对面。
“洛洛,你不回我的信,哥哥我只好亲自来找你谈一谈了。”阿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