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马车夫粗犷嘹亮的喝声在别墅门口响起,这声音充满了生机,绝不是隔绝在这座小城中的人能发出的,马蹄上的马口铁敲在院外的石子路上,喀嚓喀嚓地格外好听,阿诺睁开眼皮,淡绿色的百叶窗阖上了,窗帘也全部拢上,只透出一道光线照在卡洛斯喝过的瓷杯上。
卡洛斯不在屋里,阿诺知道他的忙碌,却依旧为独自醒来的事实感到寂寞。
他下床,光着身子赤着脚,走到那扇床边,掖着一边窗帘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望着外面,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载满了行礼,停在院外,一个身材矮壮的熊族兽人踩着踏板下了车,持着自己的礼杖,整理着胸口的白绸,马车夫和另一位侍从趴在马车顶上卸着行礼。
阿诺看着这满脸棕红络腮胡子的兽人绅士,站在老侯爵的前院中,顶着刺目的艳阳,昂首挺胸地将整座别墅环视了一遍,他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新居所,脸上那苦大仇深的表情没有松懈过一秒。
他明白,这是威尔逊老侯爵的继承人——朗斯威尔·贝尔,那位好人唯一的儿子,从海峡那头的钢铁之都回来继承自己的家业了。
这是一个同他父亲完全相反的男子,阿诺看着他不苟言笑地板直了自己的腰,仿佛看到了一块棕黄色的铁矿,根据这对父子之间的一些传闻,阿诺明白,这是一个心中有大抱负的男子,并且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荣耀,锻炼出了一副铁一样坚硬的心肠。
朗斯威尔看着那些翠绿又柔软的庄稼和花草,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软弱和平庸,他皱着眉,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表示自己正在服丧,可他的末端包着铁皮的礼杖正敲打着父亲的鹅软石小径,想着哪一天能让人将这些植物都拔了另外翻修,这个日期不能太早,他铁石心肠,离家多年,却也不想让别人在暗地里议论他是个不尊重父亲的儿子。
另外一个人从车厢另一边的门出来了,阿诺等到那人绕过车尾和行礼走到新侯爵身边,才慢慢从那双妖冶的琥珀色猫瞳上找到了记忆的线索,想起了这个高挑漂亮的男人是谁。
是白牙会的主人——黑猫桑齐斯!
桑齐斯戴着一顶漂亮的黑色宽边帽,穿着像裙子一般的呢子阔腿裤,打扮得极其中性化,他勾着那黑色的猫尾巴,俯下身在朗斯威尔侯爵耳边笑着说了什么,可那双杏仁似的猫眼却往二楼的窗户瞟。
他看到了那躲在窗帘后偷看的小恶魔,站在朗斯威尔侯爵的身后,脱下帽子,朝他坏笑似地行了个点头礼。阿诺不喜欢这只黑猫,他吓一跳般立即拉上窗帘,远离了窗户,可他仍能感觉到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依旧在看着他,桑齐斯身上有种狡猾又冰冷的气质,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这只猫和他的主人阿道夫一样,满是谎言和陷阱的味道。
他对桑齐斯仍活着的事情没有任何惊讶,阿诺知道这样狡猾Jing明的一个人不会轻易消失在那场混乱中,不如说,桑齐斯这样的人,就是那些生活在混乱中才能如鱼得水的混蛋中的佼佼者。
楼下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阿诺知道他们进屋来了,他翻找着能够蔽体的衣物却一无所获,只有卡洛斯昨晚甩在墙上的那件红色外衣还躺在墙边,周围散落着那些掉落的黄色水晶和细小的有孔珍珠。
阿诺披上了它,将这件上衣穿成了到膝盖的红色斗篷,他站在门口,手放在镀铜的把手上犹豫着,他听到卡洛斯也在外面,正在和这位新侯爵谈着话上楼,当人群在这扇门前停下时,卡洛斯说,“去隔壁谈吧。”
国王的话没有人会反对,脚步声重新响起,但有一双脚却仍停在门口,阿诺通过把手,感受到了那个人也将手放在了这个把手上。
“对了,朗斯威尔侯爵,你有听说我们的陛下捡到了一只恶魔吗,是不是藏在了这里?”
“达夫!”
阿诺没有想到,阿道夫竟然早就在这栋别墅里和卡洛斯待着了,他们两此刻只隔着一块门板,卡洛斯愤怒的喝声根本不能阻止门外那人的恶劣心思,门把手开始转动,阿诺立刻将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了那球形的铜把手,可那个男人的手,他知道,骨节分明,苍白却美丽,却能轻易地拧断别人的脖子。
就像此刻,拧动了这个他牢牢攥紧的把手,将门狠狠地拉开,让自己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国王的外衣,因为刚才自己微不足道的抵抗而滑落在地,他这只恶魔,便赤裸裸地站在了这扇被打开的门前,他看到朗斯威尔侯爵惊愕又忌讳的眼神,看到那些抱着行礼的仆人跌倒在地,在胸口划着十字架往后蠕动着,桑齐斯那幸灾乐祸的猫眼眯着。
还有离他最近的阿道夫,金色的眼睛笑着,像个报仇成功的小人,欣赏着他的难堪。
他们向来争锋相对,你来我往,阿诺咬着牙,很快就压制住了羞怯的颤抖,昂首挺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像个英雄,赤着脚,从阿道夫的身边走过,一个眼神也吝啬着不愿给他,只径直地往他的国王身边走去,在那捏紧拳头克制着怒火的国王面前,虔诚又优雅地跪下了,握住那只套着白色手套的拳头,在上面献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