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将黑压压的魔鬼从这道天缝里倾泄到人间,地狱来找他了,阿诺的目光,越过被龙撞得粉碎的屋顶断端,棕色的眼睛清澈见底,让这道裂缝清晰得倒映在里头,天空是血红和乌黑的混合色,这个裂缝微张着,像眼睛,又像女人两腿间的那道Yin缝。
【只要穿过那道缝,我就能到地狱了吗?】
他心里问着没人回答的问题,在一片混乱中,仰着头,专注地盯着那道缝隙,腿间流着黑色的血,缓慢又镇定地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尝试着扇动翅膀,不熟练地驱使着这对新的器官,仿佛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歪歪扭扭地升到半空,在屋顶最高的壁炉烟囱上赤脚站着。
干燥温暖的风刮着他赤裸的身子,黑色的长发披散着,有些被脖颈后的血黏住了,贴附在半干的黑血里,阿诺捂着自己被阿道夫咬伤的颈背,他看到两条龙已经为这场惊变停止了斗争,他们像两只凶猛却愚蠢的大鸟,停在半空,半张着各自的血盆大口,也像地上的所有人一样,呆看着那道缝。
那些恶魔,像蝙蝠做成的数道烈风,不客气地掠过两条龙的身边,用自己焦黄恶臭的尖牙在他们正在复原的伤口上撕扯,三戟叉撬着他们漂亮的龙鳞,就像金子砸在玻璃上那样,叮叮地作响。
两条龙怒不可遏,用火焰和雷电将他们驱赶击毁,但这些恶魔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这些相貌丑陋得千差万别,却又显示出相同邪恶的生物,立刻与龙拉开距离,嘴里发出恶童似的嬉笑声,转身往下飞去,往那些更畏惧他们,更弱小无助的人群飞去。
所有的人都在尖叫哭喊,他们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不懂为何活着时便要亲临地狱,瘟疫已经将他们的心折磨得够压抑凄惨了,母亲们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头脑空白,想不起任何一句祷告词。
有个人,逆着逃窜的人群,像一阵黑色的微风,纤细的身影跑起来却像猎豹一样敏捷优雅,是国王捡到的那只恶魔,赤身裸体,往前跑着,躲开一个又一个人仓惶撞过来的肩膀,像羚羊一样,踩着钟楼倒下的石砖废墟,跳啊,飞啊,风吹着他的黑发,露出一张勇敢又善良的脸,棕色的大眼睛闪耀着充满决心的光芒。
“阿诺先生!”
骑士查理满头大汗,慌乱地指挥着人群去避难,看到这个逆行的身影,惊讶地朝他喊道,可少年只是朝他微微一笑,像只轻盈的燕子,擦过他的铠甲,抽出了他腰间的剑,翻身上了他停在一边的马,用某种神秘的灵性,让马儿理解了他的想法,因为他和马儿一样,安静温顺,却有着一颗激昂又勇敢的心。
雪白的骏马扬蹄怒鸣,带着少年更快地往前冲去,他们离那些恶魔降落之处越来越近,阿诺身子紧紧地趴伏在马儿的白色鬃毛里,双腿紧紧地夹住健硕的马肚,褐色的皮肤下那些轻盈柔软的肌rou绷紧着,他将自己的身子直了起来,踩着马鞍,将翅膀打开到最大,一跃而起,往上飞去。
卡洛斯和阿道夫惊讶不已,看着那瘦小的身子孤军一人,举着似乎比他整个人都沉的一柄大剑,挡在那些尖啸着俯冲而来恶魔前,准备好着,像一面美丽的盾,又似一堵神圣的墙。
那些恶魔,畸形的脑袋上长着稀疏的毛发,那几乎没有智力和理性的脑仁为阿诺的角和翅膀感到疑惑,他们的眼珠在眼眶里三百六十度地胡乱转着,不明白这个漂亮的同伴为何要挡在他们面前,但很快,他们只有破坏欲的低级本能就感受到了阿诺的敌意,反应过来了,比之前更加愤怒疯狂地,尖叫着朝他扑去。
仿若一片黑色的海极尽凶狠,只是为了吞没他一个人,咫尺之遥,阿道夫和卡洛斯都来不及阻止和保护,时间涌动得剧烈凶猛,惊心动魄的一幕既慢又清晰。
他们喊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眼见着拥有着这个名字的人被黑色的魔群吞噬,绝望和悲痛还来不及将他们笼住,白色的光芒,像极长的刀刃,一道道地从那团黑色中刺出,所有被照到这光芒的恶魔们全都消散成灰,他们崩溃逃窜,这团铁处女似的黑暗被稀释着,直到重新见到了那个令卡洛斯和阿道夫担心的孤勇小东西。
一团白色的光,带着淡金色的光辉,包裹着同样迷惑惊讶的他,这团淡金色的光像花苞一样慢慢打开,原来是六只巨大的金色翅膀,他被米迦勒温柔地拥在怀里,当阿诺想转身去看天使神秘的面容,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回头,往前看,拿稳你的剑。”
阿诺挺直了脊背,感受到一双半透明的大手,被金色的柔光包裹模糊着,从背后伸出,连带着他的手,一起握住了这柄剑,阿诺看到这柄普通的剑立刻也染上了米迦勒的金色光芒,仿佛一柄只存在英雄史诗中的圣剑。
阿诺想问这位神圣的灵,为何会出现,米迦勒听到了他心里的话,便回答他,声音是那样的圣洁威严,却透着温柔。
“我允诺过你,会在你所行的一切道路上保护你。我为菲尔剥夺你生命的事感到难过,这是他忤逆父亲的手段,我向你再一次允诺,我会将他从你这儿夺走的一切,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