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芒完全消失了,天空孤廖廖地只挂着一轮冷白的圆月,亮得惊人,带有冷静气质的月光吞噬了一切星芒,像个霸道又孤独的皇后,扬着雪白的下巴,冷冷地打量着底下惊魂未定的人间。
白色的龙留下了两件冰做的刑具——十字架和冰棺,依旧困着那对兄弟。这两件刑具全是气势惊人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大地上,从南面满波月光的马萨艾萨海上往北疆这儿望去,就能见到那成片的百年针叶林,就像驯服的小草一样,簇拥着一座月蓝色的巨大十字架,以及与它遥望的冰棺则像一座墓碑,大得足以让整个约尔塔帝国的国土当它的坟地。
库玛城炎热的仲夏夜因为这两件刑具,瞬间冷回了初冬时的气温,白色的栀子花全部被冻焉了,玉白的花瓣染上了像苹果创面似的锈色,白杨和梧桐下,冻死的蝉像熟过头的枣子一般,扑簌簌地坠落了一地。
稍算强壮的生命,辟如人类,在这急骤的气温变化下还不至于立刻死去,天使和魔鬼们离去后,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从跪着划十字的激情和恐惧中苏醒,牙齿打着颤,跺着脚,搓着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奔进了屋子中翻箱倒柜,将樟脑味还未来得及晒去的冬衣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套,然后又成群结队地走出来,继续仰着头,看着方才那一场短促神迹留下的混乱。
他们的国王还被冰刺扣在那座冰十字架上,红色的龙露着受伤的肚皮,在那上面挣扎的样子难堪又骇人,他的嘴里不停地朝周围的空气喷着火,每喷一次龙焰,整个库玛城就瞬间明亮一次,每一个新年之夜,弗瑞兹繁华北区的盛大烟火,就会像这样,将这座脚边的小城照亮一次又一次。
卡洛斯的伤口在愈合中,但依旧有许多滚烫的龙血像岩浆做的瀑布般倾泄下来,浇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蒸腾出大量的水蒸气,将那一大片针叶林都笼罩住了,使那些找来炸药准备帮助国王的骑士团们在林中迷了路。
这些水蒸气像被吹入水中的雪茄烟,呈现出nai白色,急浪般翻滚进密林中,查理身下的马惊恐地嘶鸣,扬起前蹄将他摔了下来,队伍后面运送炸药的马车也翻倒了,上面插着的红色龙旗被马蹄践踏着。
“吁!回来!你们这些畜生!”
查理声嘶力竭地叫着,但所有的马依旧没有回头,拼了命地往回跑去,消失了。水蒸气冷却后下雨一般弄shi了所有士兵,查理的银色骑士盔甲里头是汗外头是水,似乎比平时要重了一倍,他早该累得倒下了,可满是污黑的脸上,那两只狮子的棕黄色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贵族,查理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像他胯下的马一样,做率先逃跑的那一个,对国王的忠诚和对自己阶级的高傲,激发出这个年轻人的勇气和使命感,他抽出剑,举过头顶,用威胁的口气鼓励着所有的士兵继续推车往国王那靠近。
“所有士兵继续推车!现在我们的王需要我们,要是谁敢逃走,就是背叛国王!”他吼叫着,第一个跑到车后面推起来,在这种不寻常的时刻,士兵们的使命感也被自己的长官轻易地唤起,他们似乎变得更有力气了,肌rou绷紧,咬牙大吼着,齐心将翻了的马车摆正,在越来越热,越来越模糊的环境中推车向前。
查理将那面红色龙旗捡起,就像保护他国王的荣耀一般郑重严肃,他抬起头,在一片蒸汽中,那巨大的十字架已经看不清了,只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国王愤恨的怒吼不停地在他们头上响着。
他们朝那模糊的巨大影子前进,木桶里黑色的炸药都shi透了,他们这一去注定是徒劳,可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前进着。一种视死如归的高尚情感突然蒙住了他们的心,他们现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从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陶醉在这种悲壮感中,查理作为长官,在队伍后面摇着国王的旗帜鼓励着所有人,这时,一个人影蹒跚着从那蒸汽中跑出,他显然来自于离十字架很近的地方,被那里最灼热的蒸汽给烫伤了皮肤,像个正在融化的粉红色蜡人,带着惊恐的面容,突然出现在查理面前。
那人穿着红色的法袍,是个神职人员,他的胸前闪着一点绿色的光,那是镶嵌在十字架上的绿宝石,查理认出了他,拉住了他的一个袖子,喊住了他。
“阿德里安都主教!”
查理想起来了,这个懦弱的主教,从黑死病爆发后就带着自己的仆人躲进了这片密林中,他又大声地喊了一声“阿德里安都主教!”,抓着他的袖子死死不放,对方明显被这场变故吓得有些神智失常,但还是在查理强硬的呼唤声中停下了脚步。
这一回,是阿德里安主教抓住了查理的手,大叫着,“快跑!快跑啊!”这个被烫伤的老人,竟然因为惊恐和疯狂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查理这样一名高大的狮族青年竟被他拽着往回跑了几步。
查理刹住了脚,和这个发疯的老教士争执起来,天真的贵族青年查理,虽在阿德里安逃跑后就在内心鄙视这个名不其实的教士,却因为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尊老教养,不敢太过粗暴地掰开那只似乎吸在了他手甲上的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