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灵魂跟在六翼天使的身后,在夜空中一路往北前进,沉重的心情使这缕幽魂的每一步都迈得艰难,身后的小城里,传来熟悉的龙吼,火红的龙焰将夜色照亮一次又一次,使天使那金色的六翼闪耀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也不想往前走,似乎只想原地蹲下,抱着膝盖埋起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无意志的浮萍。但是一只被光晕环绕的神圣的手伸向了他,伟大的米迦勒为他的忧郁和消沉停下了,那张神秘的面孔依旧被一对金色翅膀遮着,但阿诺知道,这位神圣的天使一定正用无限的悲悯看着自己。
半透明的幽灵,伸出自己虚弱的小手,将它放在了天使的手心中,他这缕伤心幽魂的身体,夜风和月光轻易地透过,触摸不到任何物质了,此刻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天使手心的温暖。
他们在微凉的高空中站着,一朵稀松的彩云从月亮的东边飘来,经过他们时遮掩住了部分月光,阿诺置身在这缓慢移动的云中,看着米迦勒收起美丽的指节,握住了自己的手。云往前走了,月光再次明亮,穿过他这幽魂半透明的身体,在他的灵魂里如清澈水潭下的幽光一般微微摇晃。
米迦勒静默着,阿诺也不敢出声惊扰这一刻,很快,米迦勒便转过身去,将那金色的翅膀对着阿诺,但仍旧握住了阿诺的手,牵着他,慢慢地往前飞。阿诺看着天使那头金色的微卷长发,在朦胧月光下,竟将回忆里艾lun哥哥的身影重叠在了米迦勒的背影上。
他的嘴唇张开了,几乎要喊出“哥哥”这个词,但很快,他又呡紧了唇,低下头,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透明的泪在他眼睛里转着。每当人的某种情感达到极限时,心脏似乎做了情感的容器,被里面的情感撑得发痛呻yin。此时阿诺也觉得心脏发疼,他被温暖的回忆弄得胸口酸涩饱胀,那是他对哥哥的思念之情在心里膨胀满溢。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停下,只是像小时候,由哥哥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一样,在这最脆弱低沉的时刻,放任自己将眼前天使的慷慨悲悯错认成亲人的支持。阿诺没有力气去维持对米迦勒的虔诚和敬畏,他放任自己当一只无自我意志的绵羊,只想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来依靠一下,尽情地自暴自弃一下,喘一下气,再去想待会是要重新振作还是一蹶不振。
阿诺就这样,顺从地,又失落忧伤地,像个哭累的孩子,被米迦勒牵着,来到了弗瑞兹的那座大教堂,那座举行过国王婚礼的教堂。
这座恢弘的建筑,此刻被冰整个封住了,阿诺知道这一定是艾lun做的,他的思绪只要一在那孩子的名字上擦过,就能引起一股令他晕眩哭泣的难过。弗瑞兹已经彻底沦为一座冰雪荒原,以前那些每天由人清理的石子街道,现在也全部被雪淹没了,唯独这座教堂前仍保留着一条路。阿诺在教堂的高耸的尖顶上往下看去,发现有几个穿着厚衣的人类,拿着雪铲将教堂前的积雪抛到一边,许多孩子和妇人跪拜在教堂周围,将用树枝和布条制成的祈福信物放在教堂边。
因为白龙在离开前,对他们说,这座教堂里睡着他最爱的人,所有信他的人必须朝拜里面的那一位。艾lun将阿诺当作神祗一样地爱慕,在他死后,艾lun依旧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所以艾lun擅自封他作神,要他在这些生生不息的众生间永远活下去。
阿诺听米迦勒向自己解释这些,已经哭得心碎了,那孩子推开自己时落寞的笑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米迦勒带着他,穿过冰和石壁,进入了这座安静的教堂,他们停在那高悬的绚烂穹顶壁画下,俯视着这片空荡荡的辉煌。国王婚礼上的玫瑰花全都凋谢了,变成了肮脏的红色,堆积在那条长长的红毯周围,在红毯的尽头,是比王座还奢华神圣的祭台,上面的祭品全部被清空了,只剩下一口冰棺,阿诺看到自己的遗体躺在里面。
天使带着他落在冰棺前,阿诺看得更清楚了,苍白瘦削的自己躺在里面,穿着洁白的礼服,两手叠放在腹部,捧着一束已经凋黄的百合花,那冰棺一侧雕刻着一排字,阿诺伸出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抚着。
米迦勒告诉他,这写得是“我永恒的爱”。
阿诺整个人都僵住了。
【永别了,我爱你,所以祝你幸福】
这句话突然在他心里重复了一遍,他感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绞痛,跪在那行字前,连哭也哭不出。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冰后面自己稍显模糊的遗体,用心声问着米迦勒。
“您要我复活,可我已经畏惧活着了,活着让我感到痛苦,请您让我就这样安静地死去吧。”
米迦勒松开他的手后,就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站得那样笔直,神圣不可侵犯,回答他,声音优美,却威严正义,容不得一点软弱的私情。
“回头看看你已经走了多远,你被人投石污蔑,你rou身受残病痛,你失去至亲至爱,你死里逃生,你爱而不得,你克服了种种恐惧,走到了最后这一步,凡人畏死,而你,畏活,你已经离彻悟成圣只差一步了,你的勇气真的全部耗尽了?你真的决定放弃走下去了吗?”
阿诺沉默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