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还不是和样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老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
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小翠是不可不去见的,即使只我一个
「唉唉,妓院有没有?……」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
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呢?——或者是有了什么预感了?
踌躇什么计划,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
「怎么死的?」
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
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
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
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关了灯,仔细地做着
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活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
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那么,地狱里边,也是有妓院的?」
出去了。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
……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
每晚必做的夫妇功课,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
也是万不可省的。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
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
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什么时候死的?」
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
我趁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勿勿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
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房事时候,感到
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
预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
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
进城去。天香楼的当红名妓小翠,一元一整夜,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
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
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
他也不很留。这样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
「啊!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
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莱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
且走而且高声的说:「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
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