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情况下演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以释放情绪,就要靠巧妙的台词安排。观众们急切地等待陆北麟开口说话,想知道在他自己设置的这一场景中,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是陆北麟又卖起了关子。他急切地往前小跑了几步,很快又略显局促地顿住了。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时不时还要踮起脚尖极力看去,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起了波澜,紧张中还带着些兴奋。
陆北麟通过一系列小动作,展示出他看到了什么极其触动他的场景,让他渴望接近却又踯躅不前。
很快,他安静下来,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陆北麟闭目侧耳,在专心聆听着什么。他的脑袋不自觉中小幅度晃动起来,嘴巴也微微张合,发出细微而勉强成调的哼声。他好像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曲,不由自主地跟着和唱起来,眉头舒展,嘴角微翘,很陶醉的样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陆北麟才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还有未消散的怀念与喜悦,却渐渐被茫然所取代。他突地抖了一下,好似受到了惊吓。然后他面对着空气——在他的假想中应该是是面对着某个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好,你好……”
他局促地挠挠头发,绊绊磕磕地说:“你唱得真好,吉他弹得也好,所以我不小心听入迷了,没妨碍到你吧?”
陆北麟笑着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涩地说:“嗯……我以前也学过。”
“那时候年轻,做梦都想成为一个歌手。后来……后来就没时间做梦了。”陆北麟笑得有些怅然。
然后,他突兀地后退一步,双手举在胸前连连摆动,结巴得更严重了,“不、不行不行……真的、真的不用……我都那么多年没弹过了,早就忘记怎么弹了……”
可是渐渐的,他拒绝的动作变得犹豫而僵硬。他的身体还维持着防卫后退的姿势,但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某个地方,那个位置和高度,恰好是“对面的人”怀中的吉他。
陆北麟的眼睛中流露出愈强愈烈的渴望,最开始只是心里沉寂已久的那一点点希冀,却以意想不到的燎原之势霍然侵袭了他整个人,让他的灵魂连同身体一齐战栗起来。
陆北麟摆动着的手慢慢停止了,又无力地垂在身侧。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怀念、尴尬、却又跃跃欲试。
终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他语气郑重,动作更是堪称虔诚。他微微弯腰,本就微驼的身体呈现出一个恭谨的姿势,他双手平举,手掌还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陆北麟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什么——观众们都心知肚明那是一把吉他。
舞台上的陆北麟虽然手中空无一物,可他却犹如吉他在手般细致地动作着。一接、一握,脑袋穿过吉他背带。当他做出左手按弦,右手扶琴的样子时,不由得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怀中的“吉他”,时不时转头对借给他吉他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陆北麟仿佛得到了某人的鼓励,终于决定要露一手。他紧张地深吸一口气,还清了清嗓子,当他拇指微勾,弹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瞬间便涌上shi意。
他吸了吸鼻子,掩饰般用力眨了下眼睛,闷声道:“我以前写过一首歌,可惜从来没发表过。更可惜的是,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听。”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任何人,一边手指微动“弹吉他”,一边哼唱了一首轻快明朗的歌曲。
陆北麟唱得很陶醉,原本漠然麻木双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唱歌时的他好像全然换了个人,一扫颓态。
然而一首歌的时间太短了。当陆北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时,他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一开始他只是小声呜咽,可是那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流淌,顺着面颊好似一路流到了心里,狠狠将他这么多年来的自欺欺人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音乐了,他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哪里还有资格做梦呢?
然而年少时的梦想从未消失过,它就一直悄悄埋在他心底,即便偶尔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也能让他保持多年的理智瞬间失控。
陆北麟弯着腰,仿佛身体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竭力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难看,可喉咙里还是不断发出困兽般低低的哀哭。
是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梦想。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他再也哭不动时,他石化般静了很久。
然后,他虚脱地将“吉他”摘下来,双手捧着郑重地递还回去,轻声道:“谢谢你……不过对不起,你的吉他好像被我弄脏了。”他赶紧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抹了抹。
“嗯?”他惊讶地看着“对方”,轻笑着摇头,“不了,你弹吧,我还得回家。”
对方似乎又说了什么,让陆北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那点模糊的向往之情转瞬即逝,他还是摇头,“不了,真的不了。我还要养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