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心掂量着说话的音量,哈着腰恭敬道:“这位客官,您的菜都做好了,见您睡得香,就还温在后面厨房,还没端上来呢。”
嘉荣把整张脸放大在银叶的眼前:“钟先生,醒醒盹儿,大少爷在楼上呢,一会儿就下来了。”
银叶听到“大少爷”三个字,一下子就醒了盹儿。
他猛地睁圆了片刻前还朦胧着的睡眼,“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得桌子都颤了两颤:“不行啊,不能让他见到我,他不乐意我来的!”
嘉荣一只手按住银叶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扶稳在桌沿上打转儿的酒壶,顺便给他满了一杯酒。他笑着说:“没关系的钟先生,我家先生是看不见你的,你就安安静静在这儿等着,喝两口酒,等一会儿我们出发了,你就跟在马车后头……”
银叶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嗽了一声。看不见……谁说看不见的……
嘉荣的手按在银叶的肩头,银叶顺着他手掌的力道,勉强坐回椅子上。他接过嘉荣递过来的酒杯,嘴唇刚碰在杯沿儿上,就听见木质楼梯上传来下楼声,节奏很慢很缓,听得出来,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银叶仰起头,从楼梯的浮雕Jing美的栏杆缝儿中,看到一件湖色袍子的下摆,紧挨着它的,是梅红的一道裙边儿。楼梯上的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下楼,湖色和梅红也就不紧不慢地从栏杆中闪过去。
流苏柔缓的声音传来:“少爷,小心,前面没有台阶了,在这拐弯儿。”
银叶一个愣神儿,已经没时间藏了。殷淮安从楼梯上转过来,眼睛正对准了银叶的脸。
“啪嚓”一声,银叶手中的酒杯,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瓷片儿,酒水飞溅。
殷淮安的手虚虚地搭在漆成绛红的扶手上,还是那样苍白的一只手,没有任何颜色的手,仿佛阳光照过去,就能立刻变得透明似的。淡白素净的指尖抚过Jing细的雕花,五根修长的手指顺着红木的纹理,随意地排开优美的弧线,每一个骨节都凸显出不同寻常的Jing致的美感。
那手指停在那里,好像下意识地紧了紧,在扶手上攥了一下。不过他的手也只停滞了那一下,然后继续向下移动,楼梯上的脚步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他的手这么一移动,就出了银叶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殷淮安一张比湖水还平静的脸。
那是没被一丝儿风吹过的湖面,静得没有任何褶皱。他眉眼淡淡,嘴角习惯性地微勾,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前方是银叶一张呆愣呆愣的脸。
真得跟没看见似的。
殷淮安身上着一件湖色的薄棉长衫,腰带是天青镶玉的刺锦,头发束在头顶,用月白的玉冠拢着。流苏就站在他身边,穿着梅红的窄袖薄夹袄,一只手轻轻挽着殷淮安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抱着一件玄色的狐毛风氅。
她的目光集中在殷淮安的脚下,不时提醒一句:“小心,慢点儿。”
嘉荣跑到自家少爷跟前儿,跨上台阶伸手扶住殷淮安的另一只胳膊:“少爷,车马都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嘉荣一边儿小心地扶着殷淮安下楼,一边对着银叶使了个颜色,他的意思是:快点儿跟上。
银叶心里在哀号:他点了那么大一桌菜,都是招牌菜啊!一口还没吃啊!连味儿都没能闻上一闻……
银叶抚上咕咕作响的肚子,不甘心地提起了自己的包袱。
算了,殷淮安还是比美食重要的。
可是就在三个人快要走出店门的时候,殷淮安停住了脚步。
他抚了抚自己左手的拇指,偏头对流苏说:“有只玉扳指落在房中了,你上楼去取来。”
流苏乖顺地应了一声“是”,解下身上的包袱递到嘉荣的手中。嘉荣接了包裹,系在自己的身上,又接过那件厚重的风氅,重新去扶殷淮安的时候,殷淮安却径自松开了他的手。
“你先把东西放到车里,我在大厅里歇一下。”
嘉荣叫小二捡了几样Jing致的小点心,把自家少爷安置在角落的位子上坐好,又细心地把风氅披到他的肩头,才使唤着小厮出去料理马车和行李。
殷淮安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头喝了一口,眼角往银叶站着的窗户边儿扫了一下。
眼风如刀,冷气十足。
他眼睛又没真的瞎,一下楼就看见银叶了。
殷淮安把茶托往桌上那么一撂,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清响,但是听到这声响,银叶就很是识相地跑了过来。
声音底气不足:“大少爷……”
殷淮安不仅目光中有刀子,声音中也有刀子:“你来做什么?”
银叶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我……”
“你倒是挺有能耐,殷府的侍卫看不住你是吧?”
银叶根本没准备好该说什么:“我……”
殷淮安语气中很是不耐:“你能不能消停两天,不要再纠缠了,行不行?”
听到这种话,银叶有点恼了。
他费尽心思从高陵逃出来,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