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是隆冬天气,几场大雪之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麦田都被厚厚的雪层盖住,如同铺了一条棉褥一般。
山野之间有一个小村,疏疏落落几十户人家,然而这里却全不是像诗人写的那样:竹篱茅舍,青瓦白墙,悠然田园,安闲自乐,反而处处透出一种破败的景象。一些黄泥墙豁了口子,篱笆东倒西歪,有的屋顶上茅草也被北风卷掉了,倒是有一两家稍稍富裕一些的人户,那白粉墙上也挂着污渍,想来是积年的雨水留下来的,看上去一片衰颓,幸好大雪将道路都掩了,否则那碎石凌乱的黄土路也是难看。
尤其是如今天气寒冷,外面时常好一阵看不到一个人,整个村子竟然好像一个鬼村一般,偶尔出来一个人快步来到井台前放下吊桶摇着辘轳打水,也是飞快地提上水桶来拎了就走,不肯在外面多耽片刻。于是当这人消失在某扇破门板后面之后,外边便又是一片寂静,若不是偶尔有两只乌鸦飞过来落在枯枝上嘎嘎叫几声,整片天地便仿佛都死去了一般。
就在这万物都如同假死一样的时候,村边一间歪歪斜斜的茅草屋中两个人正在喝酒,这两个男人都是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一个是黑里带红的脸膛儿,吊着眉毛,另一个蜜色皮rou,脸略有些长,骨骼轮廓却并不粗硬,眉眼端正Jing明。
破了纸的窗户有些漏风,两人穿着旧棉袄分坐在一个木头桌子两边,缺了口的木桌上有一壶热酒,下酒菜却只有一碟豆子,他们两个一边喝着酒一边说话:
“兄弟,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啊,这刚进十一月,就冷成这个样子,到了腊月更不知道要怎样的冷法,只怕要冻僵了人。我家里如今是没什么钱了,柴米也不多了,还有三四个月要熬,到了春天勉强能弄一点野菜吃,若是这样一直挨到秋收,只怕不是冻死也是饿死了。”
对面那淡黄色面皮的人一仰头“呲儿”地一声把盅儿里的酒喝了,然后将空酒盅往桌子上一顿,叹气道:“高大哥,我心里也愁,我家里剩的也不多了,早知道当初就少赌一些,如今却是如何是好?附近的斗儿都被我们掏遍了。”
那姓高的男人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过了一会儿便放起光来,伸长脖颈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戚老弟,有一个大斗儿我们一直没去动过”
那姓戚的人一听,便打了个冷战,说:“大哥怎么把主意打到那里去了?那地方可邪性,就我们知道的前后几拨前辈老手都在那里栽了跟头,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乃是祖传专做这个的,我们平时种地,农闲了才做点这种发死人财的事,手艺怎么能和他们相比?他们都折进去了,更别说是我们。我听老一辈人说,那地方埋着的是个邪神,万不能动的,连靠近那里都是晦气,哥哥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
高有恭冷笑一声,道:“兄弟,你也信那些?咱们挖坟盗洞这么多回了,你哪一次看到棺材里的尸体坐起来了?都是那些胆小的人谣传来吓人罢了。死人再强,能强过活人?咱们兄弟在村子里行走,活人还从没怕过,更别说是死人,你竟然也被那些话吓住了,你却不想想若是不做一票大的,咱兄弟两个怎么过冬?若是冻死在腊月,别人也怕咱们的鬼魂么?”
对面的人听了,面上有些悚然,低头不语只顾喝闷酒。
高有恭见他心意松动了,只是还有些顾忌,便嘿嘿笑着说:“你怕什么?就冲你那个名字,戚无命,命都不要,还怕鬼么?只怕鬼见了你都要躲远了哩!况且我们又不是空着手下斗,黑狗血黑驴蹄子都备上,这些东西我们往日下斗儿也带的,只是从没用到,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发市,如果那死人真的成Jing了,往他身上一泼,什么事都了结了,我们拿了东西便走,到上面来过生活,对着火盆吃烤羊rou岂不是好?”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戚无命,这几天他挨饿受冻,实在是觉得纵然活着也没什么趣儿,只要有机会,宁可拿命博一把,更何况还未必会丢了命呢。
于是他一拍桌子:“干了!”
几天后的夜里,两个青布包头的男人背着包袱拿着铲子就往深山里走去,蜿蜿蜒蜒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空地,四周都是青石崖壁,中间一座孤零零的坟墓,既无墓碑也无祭扫,显然是荒凉了很久了。
这两人不是生手,虽不是祖传的技艺,却也无师自通,拿着铲子便在各处敲敲打打。冬夜的山里格外寂静,偏偏这一天将近十五,大半轮月亮挂在天上,月光映在雪面明晃晃地泛着冷光,若是细看,那雪光还有些泛青,荧荧然有那么一点点鬼火的意思,若是盗墓世家出身,此时便知不妙,只是两人却浑未留意,山谷中突兀地便响起了沉闷的敲地声。
过不多久,果然被他们找到了一处破绽,有一块地方土层松动,显然是有人曾经挖动过的,高有恭乐道:“不错啊,有个现成的,如果直通到主墓室里,我们可就省了力气。也不知是哪个前辈干的,得手了没有,不过却真是个有头有尾的,挖完了还把盗洞又填上了,也不算太损Yin德。”
两个人说说笑笑将洞口重又挖开,果然是个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