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汉灭亡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了南唐,北宋的大军将金陵城密密匝匝团团围住,再走不脱一个人去。
夜里,鱼明琇站在军营之中望着各处营帐前燃着的篝火,只见星星点点宛如明星一般,映着地面上的积雪,有一种既雅致又肃杀的味道;帐篷内的烛火也一片朦胧,当真是“夜深千帐灯”,不知道从金陵城头看去这又是怎样一番景象,那心情定然和自己不一样吧。然而这金陵已经被围困了一年,就算是里面积聚了再多的粮草,到了这时候只怕也吃得差不多了,据城中潜伏的谍报发来消息,此时金陵城里疫病流行,城中之人不知正在经受怎样的苦楚。
然而此时他没有时间细想,也不能任由这种柔软的情感动摇自己的内心,鱼明琇转身就进了帐篷,开始整理自己的军械。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愈发寒冷,金陵城终于破了,鱼明琇随大队进入城中一看,只见四处饥民饿殍,往日那般富庶繁华人烟稠密的六朝古都,如今静悄悄不闻人声,甚至连鸟叫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周遭一片寂静,鱼明琇策马走在街上,只能听到自己的马蹄声,偌大一个金陵城竟仿佛死城一般。
那江南国主李煜已经是投降了,基本上就是大局已定,只等将府库封存登记好,一部分人便可以班师了。
天色晚了,军队已经各自找地方驻扎下来,一间民房之中,鱼明琇正在灯下揩抹佩刀,周世安则在房中走来走去,开心地说:“这人原来不愧是富商,盖的房子真不错啊,咱们哥儿几个也享受享受。”
毕荣廷看着鱼明琇那沉静的脸,问道:“你真的不去找找那人?如今金陵城已经破了,没什么大仗要打,便料理一下私事也不碍了军情。”
周世安无奈地摇摇头,道:“到现在你们还想着他呢?虽说他临走的时候留了住址给你,然而且不说南唐兵力吃紧的时候他会不会又被征调入军,就算他还在这儿,没病死没饿死,他还有家里人呢,这仗刚打完,我们又是把金陵围困了这么久,南唐之人死伤无数,他们一家如今看着我们,不得跟芦花鸡看到黄鼠狼似的?我看算了吧,当初是他自己要走的,他已经选择了要哪一边,我们又何必念念不忘?”
毕荣廷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们这支军乃是攻打池州皖口也就罢了,偏偏是围攻金陵,又已经进了城,若是不去看看,这事便这般无结无果,便如同烧了断头香一般,日后回想起来怎能甘心?便是去作个了断也好,难道真想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鱼明琇擦刀的手慢了下来,却仍然没有说话,毕荣廷见他这样,便也住口没有再劝,周世安则已经另起话头讲起别的来。
又过了一会儿,鱼明琇忽然将那已经擦得如霜雪一般明亮的佩刀插入刀鞘,站起身来大踏步便腾腾腾地走了出去,骑了马便往外赶去。
周世安一看,哎呦了一声向后栽倒:“不管那人是死是活,这回都有麻烦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房门呼地打开,一股寒气扑了进来,再一看鱼明琇满身是雪地背了一个人进来,他匆匆赶到床边,招呼道:“快帮我将他放下来,他病得很重,不能动了。”
周世安和毕荣廷一看他这样子,早已拉开架势等着帮忙,一左一右小心地将他背上那人扶了下来,脱了衣服安放在被窝里,又塞了个汤婆子进去。
周世安打量着双目紧闭骨瘦如柴的易槿棠,咂着嘴悄咪咪地说:“居然还活着,本来以为当初过江回金陵的时候这往事便随水漂走了,哪知世事无常大海捞针还真给找了回来,不过这回可比上回还惨呢,上次好歹自己还能走几步,这次全要靠人背了。”
毕荣廷也皱着眉看着鱼明琇打了温水来,绞shi毛巾细致地给那人擦去脸上的污垢,易槿棠原本异常灰败的脸色显得略微好看了一点,总算不再是“面无人色”。
一连几天,易槿棠都昏昏沉沉,屋子里格外加了柴炭,烧得非常暖和,鱼明琇每天给他喂汤喂药,Jing心照料,每天除了军务之外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陪着他,居然让他缓了这口气过来。
这天易槿棠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有人影在自己面前,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楚了一些,认出了眼前之人,易槿棠顿时愣住了,吃力地说:“你你”
“槿棠,是我,别担心,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的。”
周世安在一旁道:“你你,我我,嗯嗯,易槿棠的老三句啊,过了两年终于又听到这个味儿了。”
易槿棠这时没有Jing力去理会周世安的调侃,他在被子里颤抖着向鱼明琇伸出手去,鱼明琇握住他那枯瘦的手,两只手一上一下将他那只手覆盖包裹住,轻柔地摩挲着,俯下身子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易槿棠又歇了一会儿,慢慢的举起一只手来看,只见腕子上遮着的中衣袖口雪白,鱼明琇含笑柔声道:“这屋子里暖和,我前两天便就着被窝里给你把身上擦了一下,衣服也换了,只是不曾洗头,想来你这些日子头上也有些痒,我拿篦子给你篦一下头可好?”
易槿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