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年正月,北宋又兴起刀兵,这一次是打北汉,鱼明琇也领着骑兵出征,临走时切切地叮嘱了易槿棠好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上马走了。
易槿棠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影子都不见了,这才转身上马自己也回去了,回到家中,当真是房里院外一片安静,进进出出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若是自己不说话,便不闻一句人声,一时间易槿棠真觉得有一点“中隐隐于市”的味道,这院子里当真堪称是明月藤风,雨滴竹响,尤其是入夜之后,更是只闻草虫唧唧,鸟雀啼鸣,颇有一点山中高士烟霞暮霭的格调。
他这两年与鱼明绣都未曾怎样分开过,家中诸事不用Cao心,如今鱼明琇不在,易槿棠所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没人做饭了┓′?`┏
易槿棠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出身,当年在行伍之中颇为历练过,原本也是能把菜rou都做熟了的,只是如今被人照料了这么久,进了厨房看到那灶台炊具便很有一种隔膜之感,抬起手来便觉得十分生疏,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在外面买来吃的省事。
要说这东京城的饮食业是十分发达的,饭馆是处皆有,若是不想堂食,还有伙计端了饭菜给送到家里来,易槿棠在食肆里吃了几回,便不想再去,叫了外卖在家里吃,要说他常吃的王小姑酒店、李四分茶,都也是不错的了,乃是东京市人之中口头传扬的馆子,好吃不贵,可以天天都去,一日三餐都包在那里——不像丰乐楼铁屑楼那些大酒楼,偶尔去受用一次倒也罢了,若要真把那里当自家后厨一样,反正易槿棠是花不起这个钱——然而吃了半个多月,易槿棠便觉得有些不是味道了,开始想念鱼明琇做的那些饭食,鱼明琇随意搭配,花样百出,不像食肆中的菜,纵然是种类繁多,终究都是有定例的,不容易想怎么变就怎么变。
除了吃饭这事,一个人空落落的也是难捱,平日里倒是还好一些,反正白天也忙,到了晚上回来家里吃了饭早早地便可以睡了,养Jing蓄锐明儿再干,也没那么多空闲想那些闲愁暗恨的事情;然而若是到了休沐的时候,这时间可就充足了,尤其是到了三月时节,头天晚上一场春雨过后,第二天早上便听到外面叫卖鲜花的声音更加清脆悦耳,仿佛那嗓音里都带了水润之气,牡丹芍药,棣棠木香,全都在篮子里,那卖花人走街串巷地yin唱叫卖,调子清奇婉转,十分好听。
每当这个时候,易槿棠揉着眼睛在床上醒来,转头一看,旁边枕上没有人,那被褥都整整齐齐的,显然不是起早做饭去了,再一听外面传到屋子里来的卖花声,当真是“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宿睡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悬生”,然而那“最一时之佳况”可就免了,易槿棠对这样的忧郁美学没有什么鉴赏能力,尤其是不想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
易槿棠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鱼明琇不在,自己从大清早便开始有些百无聊赖了,然而今天官署放假,自己有整整一天要消磨,不能从早上便萎靡颓废起来,于是易槿棠又听了一会儿,终于起了床,洗脸梳头之后来到厨房,今儿早饭他不想在外面吃,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外食生涯,在外边吃饭颇让他有一点落寞的感觉,有时候他自己也会简单做一点。
易槿棠点了火,熬了一小锅粥,又将罐子里的鹌鹑茄夹了一些出来,用热水泡软,加香油炸熟了,便是一道送粥的小菜。
那鹌鹑茄炮制颇有些费工,去年秋天的时候,鱼明琇拣了那细嫩的茄子切成丝,拿开水焯了,控干后加了盐、酱、花椒、莳萝、茴香、甘草、陈皮、杏仁、红豆的细粉拌匀腌制,晒干后又蒸了一遍,这才收藏起来,自己都不用亲手去做,只听他这样说了一套话,便不由得头疼起来,道若是自己料理这东西,只用盐腌了便罢,哪还有这么多讲头?
当时鱼明琇便捏着自己的脸笑道:“看你平日斯斯文文,以为是个有耐性的,哪知竟这般急躁,为吃饭都不肯多花一点功夫的。罢了,有我在一日,你便受用一日,哪一天我出门去了,你自己便在外面买吃吧,街上也有得卖。”
如今可不正是如此?鱼明琇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他留下来的酱菜也已经吃了一半,还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若是再迟几个月,只怕厨房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到了五月的时候,北边传来消息,那北汉刘继元终于投降了,听说官家将那太原城夷为平地,把许多人都迁到河南道来,另外隆州的城池也被毁掉了。
易槿棠听说又灭了一国,虽然有些替那北汉的百姓难过,然而毕竟南唐已不复存在,他便也没有太深的感触,一心想着这一下鱼明琇总算要回来了,哪知赵光义却要乘势打契丹。
赵光义的心思是好的,以为北宋大军趁着此番大胜的锐气正好一鼓作气把契丹也攻下来,除了心头大患,然而就算是易槿棠也想得到,那北汉也是挺不容易打的,不是吃一碟小菜那么简单,这时候只怕大伙儿都有点累了,他是军人出身,设想一下如果是自己此时在军中,这种情况下最期望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打契丹的事情过一阵再说,然而赵光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