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那天起,南宫羽便真正住在了文滨虹家里,他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都搬了过来,房中每多出一样他的东西,文滨虹便感觉自己的心又堵了一块,如今眼看着南宫羽的架势是要与自己合为一家,从此紧箍着自己了,从前自己不时便会担心“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只怕种种情势之下不得已要与他分离,如今这一看可好,现在可是不用担忧会拆分开了,这魔头简直是赶都赶不走!
南宫羽进来后,又陆续采买了一些东西,把这家里打点得愈发齐整Jing细,十分像样子,要说文滨虹并不是那种不治生理的,房中的东西原也够用,只是他大半心思都放在读书教书上,于生活上的事难免有些不太在意,因此那家里虽不是落拓闲汉的风格,却也称不上有多温馨雅致。如今有了南宫羽可好了,诸般细物都添置了来,卧室加了地毡,椅子上铺了椅袱,尤其是那厨房里,墙壁上钉了个架子,新买的许多瓶瓶罐罐都放在上面,看南宫羽摩拳擦掌的样子,今后烹饪料理之事是要大干。
南宫羽这一番举措当真让文滨虹大跌眼镜,看他宅里颇有点家徒四壁的样子,文滨虹还以为他真的是要成仙了,所以对凡间的舒适享乐不屑一顾,哪知竟然有这许多想法,这般讲究受用,倒好像富贵乡中翻腾出来的人物一般。
话说自从南宫羽在这里扎下根之后,文滨虹的日子果然舒服了许多,一日三餐都不用他Cao持,衣服书籍也有南宫羽给他打点好,那生活的确是舒坦,若是外人不晓得内情,只看家中杂事都有人料理妥当,还当自己是娶了一房贤妻,然而文滨虹这rou身活生生受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南宫羽已经将晚饭摆在桌面上,也不知他是怎样掐的时间,无论自己几时回来,都是刚刚好做得了的饭菜,热气腾腾香气喷喷,既不是急匆匆半生不熟的,也不是在灶上热了又热已经塌烂了没法吃的,然而文滨虹此时看着桌上那几碟Jing致菜肴,仍然是满目忧愁。
南宫羽扁了扁嘴,有些看不下去似的说:“我说滨虹,你这清高劲儿可也别太过了,跟蝉似的,只喝花露,恁地一尘不染。这都已经多少天了?还这般悲悲戚戚的,仿佛国破家亡的金枝玉叶,自己被那蛮王霸占了一般,这便是‘可怜金玉质,终陷虎xue中’,你是李煜附体了?成日家这般哀婉深沉家国之痛的!”
文滨虹丢给他一个“满腹心事无人能解”的眼神儿,南宫羽一看,好了,这一回自己可是猜错了,这人此时心里不知在怎样腹诽自己不解人家的深心密思。
于是南宫羽便放下身段赔着笑脸问道:“原来是我鲁莽了,滨虹,你这般苦脸子到底是为了何事?恁地愁眉不展的。”
文滨虹得他如此赔话,这才说道:“张女史走了。”
南宫羽一愣,想了想,道:“是那位写《连环套》的张女史?要说她旧日在松江府极为有名的,新朝建立之后,也曾应势写过文章,那《十八春》十分符合chao流啊,松江文会的首领夏广都极是称赞的,若是差不多一般二般的人物,只怕从此就以为自己真的融入新朝,可以安下心来继续写文过活,然而她竟然走了,真不愧是张女史,恁地通透。她去了哪里?”
文滨虹没Jing打采地说:“据说是去了九龙岛。唉,张女史乃是个极有天赋之人,慧根深厚,文字十分透彻的,笔法也优美灵动,她如今也是正当盛年的人物,正有许多Jing力好写文章,当今乃是极为爱才的,待文人十分客气尊重,她怎的竟然走了?莫非还因为一些旧事有些于心不安么?新朝气量宏大,怎会计较那些事?张女史若能留下来,以她的才情文笔,必能为大夏文坛增光添彩的,这便是百花齐放,何等艳丽,怎的偏偏竟然走了?着实可惜,着实可惜啊!”
南宫羽噗嗤一笑,道:“她现在不走,等着秋后算账么?来来来快些吃饭,好一只嫩鸡,再不吃就凉了。”
文滨虹恹恹地坐在桌旁,吃了几口饭菜,眼神一瞥看到搭在衣架上的南宫羽的那件招风的鹤氅,便说道:“南宫啊,那出家修道式的衣服你也别再穿了,最近外面风声有点紧,咱们川中山太多,容易藏人,因此便有前朝的许多叛军土匪窝藏在山中,四处流窜打冷枪,朝廷正在镇肃这帮人,还有那班哥老会、和尚道士的,许多神神道道的人都给捉了去,这几天菜市口接连砍头呢,你穿得恁般古里古怪的,倘若是”
文滨虹说道这里,心头一紧,便不肯再说。
南宫羽笑道:“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上赶着找不自在的,又不是孙悟空,哪能如此闹天宫?时局如此收紧,我自然也要识趣一些,从此便与旁人一样,穿得灰突突的。所以难怪张女史走了,她乃是个不喜欢拘束的性子,又天生最爱新奇古怪的花样儿,穿的衣服都要与人不同,还带自己画图样子的,这样呆板的衣服她是绝对不肯穿的,只冲这一条就该走了。”
文滨虹从方才便觉得他话里话外地不对劲儿,这时听他为了这点小事又拉拉杂杂一大篇,便有些沉了面色,道:“不过是穿件衣服,你也长篇大论的,借题发挥倒好像要写策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