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节已经进入冬季,外面飘起雪花来,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才十月末就开始下起雪来,而且那雪落在地上还不化,积了一层又一层,看天上那Yin沉沉的劲儿,这雪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完,等它真停了的时候,地上的雪不知要积多厚。
牛郎站在窗前,将窗户打开一道缝,北风嗖地一下就顺着窗缝钻了进来,吹在他的胸膛上,倒也没感觉到冷。牛郎望着外面那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和雪里露出来的干枯野草,这景象他本来也是看惯了的,村子里每年冬天不都是这个样子?往年他都不觉得有什么,然而这时候一看,不知怎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鼻子里都有点酸酸的,难道是屋子里火盆太旺,要流鼻血了么?
牛郎揉了揉鼻子,抬眼又往远处看,另一边那间小草房是极熟悉的,自己住了二十多年,当年自己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在那里落草——落在草垫的篮子里了,后面一直脱不出去。“人往高处走”,自己当然也是想要盖上三件大瓦房的,然而自己爹娘死得早,家产只给自己留下那一间草房,自己也是卖力干活儿的,然而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攒不下钱来,牛郎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爬一根涂了油的竹竿,无论怎样用力都上不去,只能在原地挣扎,不往下出溜都是好的。
一回想起从前的日子,他心里就有点发沉,不由得转过头来又看看这新盖的房屋,上好的红砖瓦房啊,又高又大真结实,真气派,如今这家业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比孙大官儿还强,毕竟孙大官儿只是个土财主罢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过是比别人家里多几样,还是那般粗粗笨笨的,自己这房里可是还熏着香呢,弄得被窝里那般香喷喷的。
柳展禽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银球儿来,里面放了香料,外面刻制得花纹一丝一缕的,从那空子正能看到里面的小碗,那香就着在里面,拿在手里便看到烟气从那银球孔眼四面冒出来,如同喷火龙一般,而最让他感到稀奇的是,那银球无论怎样颠倒,里面装了香火的小碗都不会倒扣过来,仍是那般碗口冲上平平稳稳的,不用担心火星翻出来会燎了被子。
那银香球牛郎一看到就打从心眼儿里稀罕了起来,拿在手里不肯放下,那东西倒是给他那双粗手摩挲的时候多,放在被窝里的时候少,因此有一次柳展禽马上要上床,催逼他将那香球放进棉被里的时候说的便是:“你再不把那东西放被卧里面去,我便将它塞进你屁股里去!瞧你这么爱它,倒好像要和它长在一起了一样,若不给你焊在肠子里,你也是难受。”
他这两句话,吓得牛郎当时就飞快将那银香球塞进了被窝。
想到这里,牛郎那住了新房的欢喜劲儿便如同大夏天里忽然着了秋风,那是凉得刷刷的。他关上窗户挠了挠脑袋,要说如今自己这日子哪儿都好,就是多了个柳展禽让人心里滴血,这好衣食好房子为什么定要和这魔头绑在一起?如果只有这些房屋家产,没有柳展禽,那该多好。
不过柳展禽虽然欺压自己,却也有一桩好处,就是做饭做得香,有一回六爷爷赶巧儿在饭点儿来了,共桌儿吃了一顿饭,挑起大拇指道是比城里馆子手艺还强,自己因为没钱,是没去县城吃过馆子,然而六爷爷经多见广,他的见识总不会错的,不是场面上夸奖,更何况牛郎自己也晓得柳展禽烧菜实在是好,每回都能让自己吃进三大碗饭,从前牛郎只要有白米饭吃就是好的,如今他觉得,如果菜好,那饭吃起来才更香。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手艺的,自己乃是苦出身,从小到大都是只要吃饱了就得,哪懂得什么煎炒烹炸的手段?又是各种椒酱香料,有些东西他听都没听过,如今柳展禽全搁在菜里,倘能将柳展禽起走,牛郎想着自己清净过日子别的倒还好说,就是做饭这件事为难,自己充其量能将饭食蒸煮熟,若是要那般好滋味可是就免谈了,他把那有味儿的饭菜吃惯了,再回头吃自己烧的粗糙饭食,可该怎么下咽么!其实也不用真实吃到,此时只要一想牛郎就觉得没胃口了,因此这柳展禽就如同沾了砒霜的鲜鱼,味道确实好,然而吃下去要命啊!
牛郎十分苦恼地左思右想,终于给他想出了个主意,那柳展禽不是神通广大吗?定然也是会隐身术的,顶好是他每天三顿给自己烧饭,饭菜好了之后便隐身不见,自己便又能吃着好饭菜,又不用见这魔王的面了。
牛郎拍着脑袋,不想自己竟然如此聪明,能想到这样的妙法儿来,这可当真是两头兼顾,再不须为难了,若真能如此,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半点烦恼都没有。
这时一只手拍了他肩膀一下:“想什么美事哩?笑得傻兮兮的,如不是我晓得你的性子,还当你是为了我发花痴呢。”
牛郎正如同飘在云端,听了他的声音登时哆嗦了一下,虽然这汉子不是心有七窍的,然而本能地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若是让这人知道,定然又是好一番折磨,因此便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
然而他哪里禁得住柳展禽逼问?柳展禽早已经将他在自己手心里揉搓得如同软泥一般,又是个审问犯人的老手儿,当下紧紧将他箍在自己怀里,三下五除二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