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德宫中,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面色惨白闭了眼睛歪倒在那里,旁边几个宫女内侍正一片紧张地给他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撅救了半日,男子这才慢慢苏醒了过来,然而却是气堵心胸,耸动着肩膀只是哽咽,连哭都哭不出声,直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那金人着实逼人太甚,本来去年已经好说歹说已经退去了的,谁料今年又来?哪有这样出尔反尔,岂不闻凡事可一不可再?”
今年十九岁的曾夫人闺名“四面笑”的将一条冰凉的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心中暗道:“好个痴心的官家,那班金人都是虎狼的秉性,可怜你太平天子做惯了,平日里只晓得你侬我侬情情爱爱,如今还和他们讲这些幺爱三四五呢!”
这时守在旁边的一个青年男子躬身道:“父皇,那完颜宗翰的话可该怎样回复?”
赵佶一听,登时在那龙床上抖作一团,用手捂住耳朵,道:“儿啊,你可千万莫要提那凶人,一听到他的名字我便如见恶鬼,都不用他到我眼前来了,你若是再说,可就要吓死了为父!”
赵桓一看这实在是没了法儿了,金人凶恶,那边的要求自己不敢拒绝,然而看看自己这老父亲——虽然只有四十五岁——如同惊风飐烛一般眼看是日暮残年了,气息奄奄的,若是自己再追问,只怕又要厥过去,那便是自己的大不孝了,更何况去年金兵第一次南伐的时候,上皇让位本来就是让自己顶缸,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如今自己坐在龙椅之上,怎么能不撑着?更何况还有孝道压在这里呢!
于是赵桓只得毅然说道:“父皇且宽心,刀山火海都是孩儿去闯,再不让父皇忧心的。”
赵佶听他这样应承,连连点头道:“阿桓,我知道你打小儿就是贤孝的,最能为爹爹分忧,此事为父全要靠你了,这便是‘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定须父子兵’。”
赵桓:父亲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上阵父子兵,合着只我一个人在前面顶,您在这宫中当后盾是怎么着?
然而赵桓此时也是别无她法,他晓得自己爹的性子,知道此时纵然是将父亲逼死了也成不的,上皇是抵死不肯去的,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推到现任皇帝头上,因此他只得尽量慷慨壮烈,代父入金营。
赵桓离开了龙德宫,赵佶见这事情就这么了了,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起码眼前这一关是过去了,那砍头的法场拖过一刻是一刻。
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过去了,赵佶终于有点活过来了,脑子也灵活了,他捶着自己的胸痛心疾首,自己这皇帝当得何其悲催?果然最苦命者是君王啊,就这两年的时间自己已经晕了两回了,第一回是去年的时候,金人消化了辽地之后第一次南下,那完颜宗望一路奔驰堵到了汴梁门口,情急之下自己便痛晕了过去,醒来后用那一笔漂亮的书法写了一张条子:“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
那一回好歹是将事情顶过去了,种师道带着十万西军赶了过来,城中又有李纲主持守城,金兵总算是退回去了,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了,种师道已经气死了,李纲也给自己那好儿子外调了河北河东宣抚使,当时觉得是“且得冤家离眼睛”,如今才发现没有硬实柱子可靠了,吴敏、唐恪、耿南仲虽然说得好听,然而如今才发现他们那个想法简直是镜花水月一般,忒一厢情愿了。
当初为了不刺激金人,以便顺利议和,所以愣是让各路勤王大军都别来,如今可是好了,大宋的和平意愿倒是表达得很充分,然而那帮子虎狼压根儿不理会这边挥舞的橄榄枝啊,如今是越来越厉害,如今东京的外城已经破了,眼看这内城也要完,刀子已经压到脖颈了,这种情况下人家提什么条件都得答应了,于是,亲儿子赵桓就要去金营了。
第二天,闰十一月三十日早上天刚蒙蒙亮的的时候,赵桓便带了一些大臣出城来到金营,结果无论是斡离不还是黏没喝都压根儿不见他,派人传了话第一句就是要降书顺表,第二句就是问“自古就有南北之分,今之所议,在割地而已。上一回明明说让你家太上皇来的,今儿怎么没来?只派了这么个儿皇帝过来搪塞么?”
赵桓只得哀求道:“太上皇受惊过度、痼疾缠身,是以由儿子代劳,还乞宽恕则个。”
金人倨傲地说:“好吧,你毕竟也是宋国的皇帝,你来也行,快把投降的表章写来。”
赵桓见他们没有追究“上皇称病”那件事,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有投降的表文要写,于是便让大臣赶紧写降书,快快了账自己好回宫,哪知第一份降表送上去之后很快便给金人打了回来,十分不高兴地说:“谁让你们这般草草敷衍?欺负我们不懂汉文么?且重新骈四俪六地写一份呈上来,那对子要对得好看,都多大的人了,写文章还要人这样教训?”
赵桓欲哭无泪,那些女真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连对偶的骈文都知道,这是从汉人这边引进人才了么?只得让手下大臣重新返工,孙觌是个有文才的,也拉得下脸,对着那稿子反复斟酌,改易了四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