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主上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重建长安做什么呢?”轩辕懒懒地用手拨弄飘零的桃花瓣,被马蹄踏过的小道一片绯红残白。
主上不见悲喜,同僚坐观好戏,顾秉开始觉得人生惨淡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心中想法。
“臣斗胆猜测,殿下即位之后,有迁都之意。”顾秉自己说完都出了一身冷汗,更不用说其他诸人的惊呼了。
轩辕仿佛早知道他会提出这个建议似的,只淡淡说:“迁都之事,事关体大,劳民伤财,大为不智。勉之日后休提此事。”说罢又笑笑:“前面就快到终南山了,那儿有前朝雅士留下的别苑,虽是废弃了,但也是清幽可人,今日我们就去那儿过夜。”
顾秉看着他的背影,抬头却见周玦若有所思:“看来殿下甚是倚重顾兄啊,据在下所知,蒙殿下青睐以表字相称的人不超过十人,顾兄前路似锦。”
顾秉笑笑扬鞭:“说是主上青睐,还不如说是在下不小心说中了殿下的心事罢。一介微末小吏,锦绣前程什么的,离下官太远了。还是先做好手边事吧。”
终朝异五岳,列翠满长安。
地去搜扬近,人谋隐遁难。
水穿诸苑过,雪照一城寒。
为问红尘里,谁同驻马看。
终南山。自古达官隐士定居之地,北上既是长安,南下则是关中。
霜树雾凇,白云幽绝。渔樵问答,水天尘外。
子时已过,顾秉却了无睡意。随手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看到一地的月光。
半夜山中总是有些寒意,但却让人清醒。在洛京时从未觉得月光如此凄寒,星辰如此远寂。
于是负手信步走出了庭院,走到山色之间,得见古松清泉,落花浮云。顿时觉得在世十数年心中积郁之气一吐而光,一瞬间甚至有弃官归去,饮啸山林之意。
“孤第一次看到你站直身子。”一个懒懒闲闲的声音传过来。
顾秉回头,原先惬意的神色渐渐被惊惶之色替代。
“别行礼了,坏了意境,也坏了兴致。”轩辕斜靠着一棵老松树,衣襟半开,手里攥着一杯清茶。
顾秉犹豫片刻,终是敛身站到他的身后。
“山上天寒,殿下切勿受了风凉。”
轩辕摆摆手,指向对面的一块青石:“勉之,你坐罢。”
顾秉几乎是本能地想说句臣不敢,但看看他的脸色,还是识时务地坐到了那块青石上。只是他习惯了谨小慎微,如今要扮落拓隐士,还真是有点不lun不类。
幸好轩辕并不在意,抿了口茶:“这么好的地方,想归隐么?”
顾秉淡然笑笑:“王摩诘隐遁终南,亦是半官半隐,俸禄丰厚,下官若是归隐,恐怕就要劳烦同僚故旧为下官收尸了。”
轩辕朗声笑笑:“孤也想归隐啊,就让父皇封孤个终南王,一辈子当个逍遥王爷,日日看着月照花影,也是人间快事。”
顾秉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水雾从山涧升腾而起又消散不见。
“迁都长安,确实是孤心中所想。”顾秉没有抬头,只感觉太子的声音仿佛和山间景色一样飘渺的有些不真实。
“很多事情也许你刚刚入朝还没有人和你说,但若是有心打听,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朝中史阁老和王丞相分庭抗礼也有多年,王丞相苏太傅一派大多是清流派,他们支持的……”轩辕顿了顿:“好笑的是,他们虽然号称是清流派,却并不主张嫡长子的孤即位,他们看好的是皇四子。因为皇四子的母妃王贵妃正好是王丞相的堂妹。”
顾秉没有说话,心中却也隐隐难受。
“母后仙逝已有将近十年,虽然父皇顾念结发之情未再立后,但孤心里清楚,父皇对王贵妃的恩宠其实早已超过了母后当年,四皇子文雅秀逸,在朝中声望极好,至少远远比无功无过平庸至极的孤强多了。史阁老虽然未曾表态,但是他曾经拒绝当孤的太子太师,所以孤料想他应该也有属意之人。”
轩辕又喝了口水,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御膳房的菜肴一般平常:“孤的母家独孤家在先帝轩辕弘毅的元佑之难中人才飘零殆尽,孤现在只剩下两三个十岁出头的表弟,再也没有人能给孤扶持仰仗了。”
语毕抬头看了顾秉一眼:“你是不是在想,孤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没说出迁都长安的用意?”
顾秉摇摇头,开口的语气却是有些沙哑:“臣虽然愚钝,但臣也知道。东京洛阳之中,并没有殿下可以仰仗之人。山东士族把持朝政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以至于很多地方选人不看政绩,不看才干,只看门第。这些士族门阀控制着这个王朝的财富,权力甚至皇室的血统,而他们饱食终日,只知道风雅仪度。臣在升州的时候,曾经见过王谢之家为了沐浴和文会,广植竹林花海,强行驱走了几百农户。所谓清谈误国,莫过于此。”
轩辕眯着眼睛,安静地听着。顾秉叹口气,接着开口:“臣凭自己的才学考中进士,但是由于门第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