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既然有世俗名字,当然是出生在人间界的。
他血脉特殊,一降生就备受瞩目,这关注中却不尽然是关爱,更多的是恶意的窥探。
他出生之时,正赶上一场动荡,他的家族在那场角逐中几乎失去了所有倚柱,一夜之间倾倒,沦为了三旬家的末流。
后来,他被送入了元界,只身一人,手中被塞了一盏纸糊一样的白色灯笼,并被嘱咐:“守好这盏灯,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他麻木地接过东西,就往黑漆漆的、空无一物的空间深处走去。自那之后,来到元界的东西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他也多多少少听说了方家是如何如何神奇地崛起,没过几年,又隐隐恢复了三家鼎立之势。
而这些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里一步的。
封乾刚在元界现身,铺天盖地的压抑感朝他重重袭来。他收好通关令卡,脚步有一瞬间的粘滞。
元界,其实并不能自称一界,它是人为开凿出的,横贯在人间界和混沌界的一道没有尽头的缝隙。之所以称为“元”,大概是由于传说中撕开这片空间的大能姓“原”,取了同音而已。
或是因为这里无限靠近于混沌界,封乾比预想中受到的影响要大一些,他站在原地,不急不慢调整呼吸,注视着模糊的夜色里一点微弱的光晃晃悠悠朝他这里靠近。
待离得更近了一些,才能借助幽暗的光勉强看清提灯人的脸,那里并没有五官,覆盖其上的是一张呆板的黑色面具。
守灯人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在封乾身上扫过,可能是对方的容貌冲击力过大,他居然一瞬间怔忡了。
“去哪?”守灯人道。
“三川源头。”封乾踱步走到灯下。虽说灯下看美人,但白得Yin惨惨的灯笼微光显然是不适合放在当下的。
守灯人忍不住,微微抬起头。封乾比他高一些,他稍稍昂起下巴,那张脸并没有因为魂灯的光减去哪怕半分姿容,即使是见遍了两界来往的各种Jing怪化形的美丽人形,也没有任何一张脸能和他面前这张相提并论。明明已经Jing致到极致了,却丝毫不显女气,给魂灯朦胧的光一照,反而有种清冷彻骨的感觉,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发抖,一股酥麻从脚底窜到天灵盖,非但没有想亲近的意愿,更散发出一种神只不可亵渎之感。
饶是守灯人,也收紧了目光,心中暗道:“一张不该出现在现世的脸。”
可是仔细一回想,居然难以猜测这个男人的年纪。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却长着一头银丝,神情苍远,即使是说有三十岁也不无道理。
他定了定心神,“三川源头——”话却突然顿在嗓子里了。
“怎么?我要奉上几年阳寿?”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和缓,完全不像提及了事关性命的条件。
守灯人缓缓道:“需要十年的。”
“嗯,”封乾颔首,“现在就取吗?”
他问这一句本来是随口一说,因为但凡打听过元界的人,都知道这里带路的守灯人收取人阳寿的事,而且是现付现结,不容置喙。
守灯人抓着灯笼木质手柄的指头紧了紧,声音恢复了原先该有的冷漠:“不必,到了再给。”
封乾看了他一眼,没有异议,只是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守灯人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注视,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棍,木棍上捆了道锁链。
封乾接过一头,将锁链扣在臂弯,扣得紧紧的,锁链穿过手掌和指缝,中间一截被磨得油光滑亮的木头,颜色乌黑又隐约透出一点红,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树木。
封乾是知道的,这根普普通通的木头之所以会呈现这种颜色,只是因为被太多人的血浸润了,“养”出了暗沉的血色。
守灯人将另一端仔细系在自己腰侧,用力拽了一把,封乾被那力道带得踉跄两步,险些撞进守灯人怀中。
守灯人在面具下扬起了一边眉毛,“你没有灵力?”
封乾被看透也不恼,他知道守灯人言下之意。“我能自保。”
守灯人摸了摸腰上的锁结,背过身面向他来的方向,“不要站在灯光外面,否则,”他扭过头,轻描淡写地说:“我只能把你的手从链子上砍掉。”
十五年前,元界仍旧处于一片荒芜。它之所以日渐繁荣起来,多半要归功于中旬方家的密令。只要持有这张密令的人就可以从人间界进出一次元界。即使元界时不时会发生小部分坍塌,涌入大量混沌界的恶鬼,还是有大把人想要通过这条缝隙,去往另一个世界寻求传说中的至宝。
每个进入元界的人,都有可能会被突然出现的鬼chao拖入黑暗中,吞噬殆尽。只有守灯人,只有他手上的那盏灯能够保存方寸的安全。
只要你愿意以寿命为代价来支付守灯人的护送。
守灯人持一盏破败的纸灯,自由行走于元界而无碍,是这个空间法则下治外的存在,是所有经过这里唯一不能得罪的人物。
从传说伊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