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干爽的Yin天,洋泾滨码头停靠了一艘法国客轮。在满目形形色色的油滑商人之中,有一张格格不入的青涩面孔。
卫吾含提着自己轻便的行李箱,排在不算拥挤的人群中缓慢前行。时隔两年,复又踏上故土,心中却灌满了酸涩。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回去,她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大小姐,您也别太伤心,老爷他在天之灵,也不舍得看你这么难过”
“陈叔,我没事。”卫吾含截住他的话,陈叔见她不欲多说,无声叹了口气。到了家门口,卫吾含请人将行李箱搬回她房间,便径自走往她父亲的灵堂。“含含,你可算是回来了”卫太太早已哭肿了眼,见卫吾含进来,脸色苍白地迎上去扶住她的手,整个人虚弱得快晕过去似的。“妈”卫吾含看着母亲,一时也红了眼圈。她忍了许久的哭意,被眼前悲痛的母亲,满目黑白色的灵堂催得翻腾起来。“去看一眼你爸吧明天”卫太太拍拍女儿的肩,又退到一旁兀自落泪。卫吾含咬紧了下唇,眼泪无声地淌下来。她走到父亲的棺材旁,缓缓蹲下去,失神地看着棺里面色灰白的人,似是想看到永远。
一直到卫吾含晚上回了房间,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才纵情地失声痛哭。
翌日便是葬礼。
卫吾含疲惫地招待着来参加追悼会的客人,忽然听见有仆人来报:“太太,二当家到了。”卫吾含疑惑皱眉,还没发问,有人便已经不请自来,进了门。
“卫太太,节哀,珍重啊。”陆讨向卫太太拱了拱手,身后的小弟将礼抬进来。他身量不低,西装革履,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五官有点Yin柔,薄唇只露一线红,唇角是向上扬着的,眼睛却泛着寒光,笑容有些痞。卫太太脸色不怎么好看,想起女儿还在,便回头笑着打发卫吾含去后面招呼客人。卫吾含不解地看着母亲,探究的目光在卫太太和陆讨身上游移。
陆讨倒是大方地让她看,也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她。眼神锐利,总带着一丝侵略性,像盯着猎物的隼,容不得她有丝毫破绽。卫吾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但又忍不住偷看了陆讨一眼,才皱着眉离开。陆讨倒是颇玩味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
卫太太不满地看着他,“陆二当家,不知有何贵干?”
“太太,别紧张嘛,我就是提替大当家的悼念一下卫老爷子,他实在太忙了,不能亲自来,但毕竟相交一场,总不能他的葬礼,我们不到场,不是?”卫太太冷哼一声,陆讨笑意不减,拍了拍卫太太的肩,“好了,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告辞了。”陆讨说罢,也不看卫太太Yin晴不定的脸色,带着跟班,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等坐到车里,摇上车窗,陆讨脸上的笑便隐去了。他大马金刀地靠着椅背,将帽子一掀,一头泼墨长发垂下来,竟是个女人。又赌气般将头发揉散开些,扯松了一丝不苟的领带,方才见她快意地舒了口气。
司机是个穿中山装的半大孩子,从后视镜里看见陆讨的举动,小心提醒:“二当家的这还在街上呢”
陆讨抬眸,从后视镜里与司机对视:“哪儿这么多屁话,玻璃处理过了。快点回家。”
阿空应了两声,又赔笑赔罪,奉承讨好,夸词十分rou麻。
“少跟老子来这套。”陆讨不耐烦地打断他,想了想,又问,“刚才那个,就是卫东乘的女儿?”
阿空连忙道:“是啊,前些年卫东乘送她留洋读书,据说昨天才回来的。”
陆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阿空察言观色,见她若有所思,便也不再多问。
半月后,一辆黑色轿车一路开到码头一个废旧仓库前,陆讨熟稔地将头发盘进帽子里,走进仓库,一路青帮的弟兄都拱手称一声“二当家的”,也有几个也喊她“老头子”,那是她香堂下的人,陆讨一一拱手回礼。
人群最里放着一套与这破旧仓库格格不入的雕花桌椅,桌面燃香置茶,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正端着茶盘,以杯盖拨弄杯中沉浮的茶梗。陆讨迎上去:“老头子,事情我已经解决了。”胡思明点点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陆讨又道:“八天前和赵四爷谈的那批货,预计明天就会靠岸。”
“你知道这批货的重要性。事情交给你,我放心。”胡思明招呼陆讨坐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来,良取啊,你也辛苦了,喝杯茶。”陆讨笑着按住胡思明的手:“老头子,茶您留着自己慢慢品吧,我啊,就是想您了,来看看您,您别惦记那件事了。”
陆讨说的那件事,是胡思明私下问她要不要公开女儿身份,嫁人的事。
陆讨十一岁进青帮,拜了四十岁的胡思明做老头子,她是良字辈,胡思明给她起了个名叫陆良取。胡思明也是青帮里为数不多知道她是个姑娘的人,一生无妻无子,晚辈中陆讨又最机灵讨喜,就几乎把她当女儿看待。
转眼十数年过去,胡思明已经成了青帮的一把手,陆讨也凭着油锅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本事手段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而今胡思明已有意将青帮交接给陆讨打理,又在这节骨眼上问陆讨,她当时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