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有几分你的影子。”待走远了,胡思明才低声对陆讨说道,他手上缠着几圈佛珠,一边走一边取下来握在手中摩挲。
陆讨微微颔首,亦步亦趋地跟在胡思明身侧,笑道:“是吗,我没有发觉呢。”陆讨心中是微冷的,胡思明这次约见卫吾含,并不是由她主导的,正相反,在卫吾含到来之前,胡思明对她进行了一番试探,她察觉气氛有异,才以一种欲盖弥彰的形式向胡思明坦诚了她与卫吾含之间的关系。
她与卫吾含相处虽然放肆,胡思明也不可能没察觉,但大家先前都心照不宣地没将这件事公开到台面上来,如今造成这样的死水局势,对陆讨对卫吾含,实际上都有弊端。
胡思明捻着佛珠,又不疾不徐地评价道:“但你的脾气却变得有些像她了。少了许多油滑的拐弯抹角,多了几分率真。”
陆讨将心底的疑问暂且压下,沉思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胡思明侧首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讨,神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慨叹道:“看见她,就让我回忆起你才豆丁那么大点的时候,笑起来眼睛都是亮的。”
陆讨一怔,抬头看向胡思明。胡思明很久没有以这种带着暖和气的语调和她闲聊了,一时也牵动陆讨心底泛出点酸楚滋味。陆讨却不敢掉以轻心,露出个恰如其分的诚挚笑容,顺着胡思明的话往下接,玩笑自嘲般道:“小时候实在莽撞得很,三天两头惹是生非,闯出来的烂摊子还全靠您来收拾,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现在就不同喽。”胡思明语调略带轻佻戏谑,却不似试探,反倒带上几分怅然,“小娃儿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也老了。”
陆讨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敏锐地察觉他语气中的弦外之音,她心头电光石火地掠过诸多计较,不以为然地看着胡思明:“老爷子,您正当年呢。”
一路走出了仓库,胡思明最后也没说穿,伸手在陆讨肩上沉沉拍了两下,捻着佛珠走了。
陆讨看着他离开背影,心知胡思明有意金盆洗手了。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知道她与卫吾含的事之后,表露出让位的打算。陆讨这才想通了他先前问她是否想公开身份嫁人是打的什么算盘。
胡思明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手里有陆讨是女儿身这个把柄,然而他知道这个把柄其实并不能威胁到她太多,陆讨的算计手段不容小觑,虽然被揭穿会出现让她头疼的烂摊子,但她终究有能力翻盘。拿陆讨的自身安危作为筹码去威胁她,实际上是无效的。相反,感情才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所在,陆讨和卫吾含之间是真情是假意,瞒不过胡思明那双老辣的眼睛,他既然已经有了让位的打算,便是吃定卫吾含是对陆讨最有效的控制手段。
想到这里,陆讨眸色微微一沉,从今以后,卫吾含的安危就会变得微妙起来,一方面她会受到青帮的照拂,行动更如鱼得水,另一方面,胡思明思退,局面上她再是一家独大的二当家,也必然会有争权夺利的波诡云谲,卫吾含成为她暴露出的最大软肋,若是有人要针对她,卫吾含就是绝佳的活靶子。
这点必须谨慎。
陆讨揉了揉眉心,回转仓库。卫吾含仍旧坐在那张八仙桌前,胡思明一离开,她心理上就轻松了几分,仓库里其他人离她三米远,或毫不掩饰或躲躲藏藏地打量着她,她也混不在意了,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盏端详古朴的釉画,又端过那只矮胖的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陆讨从仓库门口走进来,笑着同众人招呼,他们先前应当是在开什么会,胡思明已走,会也结束了,众人心思各异地同陆讨打过招呼,便散了。
陆讨坐到卫吾含身侧,情绪很平静:“不打算说点什么?”
卫吾含沉默一阵,她未与陆讨沟通便直接独自来赴胡思明的会,陆讨若要质问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到了这里陆讨却在现场,且看她先前的表现,必然有要事瞒着她,这个角度来思量,又是卫吾含占了上风。
双方各自理亏,卫吾含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卫吾含垂下眼,晃着手里半杯热茶,轻巧道:“没必要。”
陆讨看着她刻意躲闪的神情,也别过眼偷笑一下,她自然知道卫吾含是什么想法,她俩之间信任默契,有所隐瞒也无需怀疑初衷。卫吾含余光看见她偷笑,抿了抿唇,莫名有些焦渴。她举杯喝了一口茶,缓慢地咽下去,另一只手指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旁边托盘里那只胖茶壶,不知在想什么。陆讨盯着她看,忽然伸手将卫吾含手里的余下半杯茶的杯盏端走,自顾自饮尽了。
“走吧,”陆讨将茶盏放回托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先去吃饭,完了我带你四处看看,也是考察一下合同里提到的条件。”
卫吾含坐着没动,抬眼看着陆讨,清透的眼底不知汇聚着什么情绪,变得晦涩起来,莫名有些旖旎。
陆讨颔首,见她不动,神情略有些侵略的意味,有些疑惑:“嗯?”
卫吾含垂下眼,盯着茶盘里那只胖茶壶看了一阵,纤长浓密的睫毛蝶翼似的眨了眨,站起身来,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