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张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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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仓库,火并过后的血腥气味隐隐在潮湿空气中弥漫。
卫吾含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残酷的拼杀,她并未亲眼看见厮杀场面,但枪鸣和怒吼却是切实地传进她耳中,仅在一墙之外,沾满了一场事变的血腥。
季扬一身干干净净,应该并没有亲身参与外面的血搏,卫吾含被迷晕了带到这里,醒来时她被捆在昏黑角落,顶灯只开了最里边昏暗至极的那几盏,照在季扬身上,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以往胡思明坐的位置上喝茶,闲适而恬静,与仓库外的惨叫宛如两个世界。
时间过得很慢,这场火并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
“你说她会来救你吗。”季扬低头看着手里的青花瓷杯,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浮在茶汤中的茶梗,他吹了吹蒸着热气的茶汤,漫不经心地问道。
卫吾含面无表情地跪在他脚边,闻言抬眼漠然地看了季扬一眼,又像看见了绿头苍蝇似的嫌恶地闭眼,垂首静默。
季扬余光打量着她神色,唇角忽然往上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怪你不屑于回答,是我问得太愚蠢。她要是不会救你,我做什么绑你来呢。”
他手指一松,茶盖从他掌中滑下,摔在地上,落进卫吾含的视野。那只茶盖湿润的边沿沾了脏污,边缘处嗑破一个缺口,在尘埃里无力地打了个转。
卫吾含移开视线,却被季扬猛然伸手掐住下巴抬起头来,她麻木地对上一双阴毒的眼,咬紧了牙关。
察觉卫吾含暗暗与他较劲,季扬笑了一下,掌心贴着她下巴挪至纤细脆弱的脖颈。一阵恶寒爬上卫吾含的背,紧接着便被扼住了咽喉。
季扬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因窒息而迅速涨红的脸,痛苦令她神情微微扭曲,额角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卫吾含目眦尽裂,瞳孔扩散,眼眶变得湿润,被生理性的泪水盈满。她狰狞地瞪着季扬,身体因缺氧而不受控制地细细抽动着。卫吾含心知季扬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她弄死,她是用来钓陆讨的饵,陆讨来赴他的约之前,季扬有必要留着她的命。
故而她没有服软的打算。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滞涩,一如卫吾含被扼住的呼吸。她意识开始朦胧,眼前像蒙了一层毛玻璃,短暂的耳鸣过后是清晰得可怖的心跳声,她恍然之间甚至听见了血液被拦截后在血管中冲刷的声音。
季扬显然也只是随手折腾卫吾含,卫吾含仗着自己不会轻易被玩死而跟他较劲,他也并不挫败或是生气。
在卫吾含即将昏厥的时候,季扬松了手。
他不讨厌硬骨头,也并未期望卫吾含讨饶。卫吾含对他是冷漠还是激愤,对他而言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地牵制陆讨。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心情愉悦地看着对陆讨而言份量重若泰山的人被他像猫对待一只老鼠一样玩弄。
他想到陆讨,神情变得有些怨怼起来。
谁甘愿当一辈子的影子呢,他给胡思明当了半辈子的影子,难道还要为陆讨赔上剩下的半辈子吗?
季扬垂下眼帘,轻轻抿了一口茶。
卫吾含剧烈地呛咳喘息,胸腔得偿所愿被空气填满。
从仓库门口进来一个人,脚步匆匆,走到季扬近前,小声汇报着什么。卫吾含并未留意,季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必然多一个字也听不到。只偶然抬眼一瞥,令卫吾含愣在原地。来人是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一身规矩的中山装,正是阿空。
卫吾含嘴唇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什么诘问,什么身份,此时此刻都过于苍白。
季扬自然将她僵硬的神情看在眼中。阿空是因陆讨的情报而来。陆讨得知卫吾含被擒的消息,却并未立即赶来,这点尚在季扬预料之中,而他也提前将请柬送到了锦升陆晥月的手上,想必陆讨也已经看到了。
“无妨,女人出门总是比较麻烦,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她就是。”季扬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阿空退下。阿空告礼而退,走前深深看了卫吾含一眼,被卫吾含冷眼一横,也没什么表情,低眉顺眼地出了仓库。
手中的茶快要见底,浅浅一盏汤里挤挤挨挨地浮沉数片茶叶,季扬将杯盏放回托盘,似是赞赏道:“你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卫吾含皱着眉,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出来,仿佛徒留一个空壳。
季扬淡漠道:“阿空是个不错的苗子,现在跟着我也比以前跟着陆讨当喽啰强。不过关于陆讨是女人这件事,我原以为只有老爷子和我这种人知道,没想到对阿空,陆讨也没有隐瞒。”
卫吾含抬眼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季扬满不在乎地摊手道:“既然她自己都没有藏好自己的意思,那我就帮她一把,省得她活得要遮掩又不遮掩的。我帮她从男不男女不女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不好吗?”
卫吾含咬牙切齿地沉默着,绷紧的嘴唇失去血色,被反剪在背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