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跟贺襄阳怄着气,现在他却如此亲密地靠近自己,这让王一为有点讪讪的不自在,他躲了一下,沙发挡住了他的后背,于是他只好受着。偏偏贺襄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秘密,他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憋得脸都红了。
贺襄阳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厨房的方向,低声笑道:“陈叔叔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呢,因为呀”他拖长了声音,卖弄地说,“他儿子今天过生日。”
“儿子?陈叔他有儿子?”王一为被惊讶冲昏了头,脱口而出,“那他怎么不跟孩子一块过?再说他不是跟你一起么怎么会有儿子?陈叔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还能像你一样出去”话说到这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比如贺襄阳的风流史、比如陈鸿寿和贺襄阳到底是什么关系,窗户上的纸是用来遮羞的,并不是用来捅的。
于是王一为咬住自己的话头,庆幸刚刚自己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不知道陈鸿寿在厨房听不听得到。他心虚地看了看厨房,然后回头看到贺襄阳挑着眼皮看他,仿佛在观赏这个王一为小朋友出错的瞬间,犹如看戏的神情。王一为来不及思考陈鸿寿到底有没有儿子,只是拉住贺襄阳的胳膊,低声说道:“我没有窥探你们隐私的意思。”
窥探不窥探的,同一个屋檐下不可能还存着什么秘密,更何况陈鸿寿在心里早把王一为当孩子了,哪怕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但这可逃不过贺襄阳的眼睛。贺襄阳那么说,只是为了逗他,本意不过是开个玩笑,让小王意识到他陈叔叔拿他当孩子呢,可没想到他根本不是个孩子了,第一反应想的却是那些社会规则下的可能性。贺襄阳伸出手来想摸摸这孩子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有时候看着是个大人,跟陈鸿寿一起的时候,跟谭慧茹一起的时候,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抓裉节抓得稳准狠;有时候却到底还是个孩子,跟他贺襄阳在一起的时候,就做着些不切实际的梦,发脾气、耍性子怄气、口不择言,该犯的毛病一个不落。他举起手在半空停了停,半路拐弯捋了捋王一为的耳朵,摸着烫手,这孩子准是急了。
贺襄阳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逗你玩的。”
王一为听了这软语安慰,借着眼睛被葱熏了的劲儿,泪眼汪汪地看着贺襄阳,倒衬出年轻的男孩特有的一种娇态来,恳求地问他:“贺老师,你一会儿鼓励我们做画家,一会儿又让我别干这行,也是逗我玩的么?”
贺襄阳常年万草丛中过,此刻竟被这不知真假的泪水击中了,他想向后退一步,却又忍不住向前靠近他,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王一为的孩子气都只冲着他来了,因为此刻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十分的追随的渴望,以及对他的才貌的倾慕,那眼神真的仿若二十三年前陈鸿寿和他在陈家老旧的平房西屋里,两个人围着煤炉子偷着吃烤rou,陈鸿寿借着被煤灰熏红的眼,也是这么抬头看着他。
他那个时候拒绝不了陈鸿寿,现在也拒绝不了王一为。
贺襄阳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王一为,他缓了好一会儿,咳了两下清了清有些哽住的嗓子,用一种带着无可奈何但又安慰的语气说:“不是逗你玩。当初鼓励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心怀梦想,好好学习。毕竟来读艺术的,家里的经济条件都还是不错的,不急着讨生活,能多参一参人生。至于你么,你的经济状况太差了,如果你觉得进这行是为了赚钱,摆脱现状,那可是入错了行,不要说短期之内做不到,长期都很难。现在的风口瞬息万变,这本身就是一个下赌注的行当,有身家的尚且赔不起,更何况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呢?”
贺襄阳说话的时候,王一为几次想打断他,剖白自己的心,都被贺襄阳拦住了。但是此刻王一为插得一句话给贺襄阳噎住了,他说:“就是身无分文的赌徒才不怕输啊。”
这倒也是。
贺襄阳说不过他,躺倒在沙发上喊人:“老陈,我管不了了,你快来管管你儿子!”
厨房里抽油烟机轰声大作,根本没人搭茬。
贺襄阳没办法,只好哄着他:“好好好,你先把你的画弄完,让我好好看看,不管怎么说,业务水平还是很重要的。”
“谢谢贺老师!”王一为在贺襄阳的面颊上激动地亲了一口,然后转向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陈鸿寿看他回来了,关切地问他:“眼睛好了?”“好了,”小王的语气轻快灵动,比陈鸿寿刚回家的时候早就好了一万多倍,“还有什么需要我帮手的?”
陈鸿寿很喜欢看小王切菜的样子,本来菜都炒得差不多了,特意又支使他切了两个胡萝卜。不知为什么一个男孩子竟有那么长的手指,会有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双弹琴的手吧?可是这双手是画画的,也会切菜。手起刀落,唰唰唰,是熟练的节奏和稳定的气息,嘡嘡嘡,是胸有成竹的气势和乖巧的态度。他就那么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旁边认真地看着王一为切菜,橙色的胡萝卜丝从刀下一根一根地冒出来,仿佛源源不断,永远不会停止,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切菜的声音。
可惜还是会停的啊。
王一为切好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