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盐公冷笑,伸足去踩踏那死人:“果然是百足不僵,我们和天下盟的势力一起搜剿了半年,天底下连一颗盐都藏不住,那一位居然还能有本事留下人手来。”
许是因为放松下来,他的声音里也露出了恨意。
唐多令笑看他伸出脚去踩那团尸体,而自己却瞬间后撤了数步。
铁盐公这次感受到了唐多令行动时拂动的微风,那是唐多令刻意赏给他的提示。他一呆,喉头颤动,也飞速后退,但还是没来得及——
那一团尸体忽然爆开,百足不僵最后的杀招原来便是体内毒蛊爆裂,剧毒向着他兜头而来!
铁盐公虽然避开了大部分,但仍有少部分溅到了他的眉间,瞬间他便成了无眉公,而他流下的汗水也不再晶莹洁白,而是变得如死般污黑。
他经过的地方,连月光都被染黑。
唐多令语重心长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已经在他手上吃过亏了,再这般轻视他,绝对活不过今夜。”
是的,即使是被天下两大帮会纠结武林朝堂力量一同追杀,又身受重伤武功尽废,还被与世隔绝刑囚了半年,纪寒卿仍然是他们不配提及的“那一位”。
铁盐公和游丝女脸上的恨意,终究为震怖所取代。
唐多令又笑,这次的笑意好像是从心底溢出的欢悦,他向着高楼遥喊,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古寂寞遥喊,一问云端仙人:“在下可以入楼拜会了吗?”
明月楼忽然震了一震,传来一声轻若不闻的叹息:“请进。”
其实就算纪寒卿是神,他也不可能在内力全失的情况下令明月楼发震,他只是微微起身走到窗边而已,是他的身影令月光恍了恍神,才会令人以为是明月楼震荡。
游丝女在心底品了品这一抹月光、一道阴影的风情和余味,便心知自己输了。
唐多令笑意吟吟地去推门,他发觉游丝女还是将这个机会留给了他,赞许地看了对方一眼:“记功。”
在关于纪寒卿的事上,他总是很容易变得极端仪式化,只是推开一扇门,他竟像闯入处子温热体内般颤栗了起来。
游丝女得意地飞了铁盐公一眼,江湖经验是他老练,可儿女情长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铁盐公回以一声冷笑。
三人进入明月楼。
楼内狭窄,可游丝女和铁盐公还是紧紧守着分寸,一个落后三步,一个落后六步,绝不敢在唐公子面前逾距。
楼内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任何看守,也没有任何奸细,只有一把靠在昏暗窗下的扫帚沾着灰,扫柄却干净,证明有人打扫。
两名堂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唐多令好心替他们解惑:“没有什么看守可以看得住他,不是叛变就是离奇死亡。我只留了一个哑仆照顾他起居,他只在白天来。”
铁盐公试探地问:“那,公子,我们今夜来是?”
他比较希望唐公子说是来杀人的,毕竟不管多可怕的人,一旦死了,可怕的也有限。
然而游丝女却绝望地明白这任务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唐多令唇边浮现一丝微笑,就像正要去赴会倩女的书生那般雀跃:“我们来带他走。”
两名堂主还来不及发出哀叹,便有人先他们一步发出了声音。
这次不是叹息,而是轻咳,连续不断的轻咳,从塔内四面八方传来。
唐多令开了口,他的语气带着三分莫名骄傲、三分憎恨、两分嫌恶,两分难掩的欲望:“你们看,他心思多歹毒。如果你们来试他到底在几层,仅凭声音,他就能让你们误入地网天罗。”
“他虽被囚于楼中,却用这楼反过来制造了一个陷阱。”
唐多令的话说完,纪寒卿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他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游丝女耳朵里,听得她情不自禁脸红了一刹,那是自二十年前她经历第一次情事后再没有过的事,但随即她便脸色一白,定住了心神。
那道声音似是强自压抑着轻咳,让人不禁为他心疼,恐怕他下一刻就会呕出血来。但那带着忍耐和痛苦的声音仍然很好听,甚至好听得瞬间便勾起人心底本能的怜惜。
游丝女和铁盐公对望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确认了自己和纪寒卿之间的仇怨,这才算勉强定下心神。
否则在这样草木不成精都算辜负月色的夜里,他们恐怕真的会被那道魔音吸引,闯入楼内重重机关里去。
楼内的机关本是毒龙会的手笔,却被他一个阶下囚摸透了,为己所用。
三人中只有唐多令一人是单纯认真地聆听着那句话的内容。
他听到纪寒卿说:“论歹毒,我远不及唐公子。”
唐多令听到这句话,倒像被夸奖了一般,面上浮现出少年的腼腆。
这算是他从纪寒卿嘴里听到的最接近“认输”的话了。
纪寒卿的话语里带着无奈,唐多令的釜底抽薪做得够绝,没人看守,他也就没人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