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濂从紫宸殿领罚出宫时,高公公早就派人驾车候着了。从上午得到消息到现在已过了四个时辰,高公公一直在宫门外的墙根下忍受着暑热焦急地等着,半步都不敢离开,直到一刻钟前打点的大内宦人来回话,说晋王领罚完毕已经从紫宸殿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宦人是高公公在大内当差时有过交情的,如今在紫宸殿伺候,他当即把准备好的一包金锭封给了宦人。
见王爷出来了,高公公驾着马车过去,打起帘子送慕濂上车后正要骑上一边的马随行,被慕濂拦住了:“坐车里来。”
知道慕濂有话要说,他吩咐车夫在驾车到胜业坊中多转悠几圈,才跟着钻进车中坐定,又从坐凳下翻出一个箱子,取出冰块用锦缎厚厚地包住了,贴在慕濂膝盖上道:
“王爷受累了。”
慕濂嗯了一声,靠在软垫上低声道:“昨日设宴,果然今日皇上就得到消息了。他只说是御史台参的本王,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
“昨日赴宴的大人们不在少数,将宴席的内容说与别人听也是有的。只是无法排除我们自己的人是否将消息递出去。”高公公沉yin道。
见慕濂垂首思考着,高公公继续道:“奴才从监视杨明朗的人得到答复,杨明朗从未同外面的人有过联系。昨日醉酒后,他被丫头扶回房歇息,之后便是在住处练剑,然后同王妃派到外宅的下人有过口角。”
慕濂挺直脊背道:“王妃派下人到外宅做什么?”
高公公瞧他脸色尚好,连忙上午把王妃如何派人传命要杖毙参加宴会的伎子,自己又如何阻拦之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一遍。
慕濂听了眉头皱了皱眉,复又靠在软垫上不言不语。高公公拿不准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一时也不敢说话。
马车已经在胜业坊兜了两圈,车夫听见车厢内鸦雀无声,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主人,回吗?”
“再兜几圈。”车厢内传来高公公的声音。
车轮律律作响,马车继续在大街上行驶起来。
高公公顿了一会儿,心一横,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雪瑛带人杖罚伎子时,杨明朗首先前去同他们理论,宣称外宅上下只有王爷才能处置,倒是让奴才高看了他。”
慕濂他这么一说,沉思了一会儿,忽而笑了, 但是那笑容进不到眼里去,高公公见了立即低头垂眼道:
“奴才多嘴,奴才知错。”
慕濂冷冷地道:“天保似乎对杨明朗分外照顾。本王记得去年的宴席上有个门客酒后失态,天保将其灌了哑药赶出外宅,之后才同本王禀报,怎么到了杨明朗这儿就如此上心帮他打掩护了。”
高公公连忙在逼仄的车厢中跪倒:“王爷明鉴,奴才对杨明朗确实上心,不过是因为王爷将王府的前途一二押在杨明朗身上。王爷的期望就是奴才的期望。”话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若说有私心,仅仅因为是杨明朗的形容同奴才的故人相像,奴才由人及彼,总觉得对他上心就如同对故人用心罢了。”
“好一个由人及彼,本王冷眼瞧着,前些时日他晃荡着短了一截的衣袖在本王身边伺候也是你的指示的吧?”
高公公低头道:“正是奴才所为。”
慕濂嗤道:
“本王量他也没这份心思。不过这一石投二匣,投不投得中可全凭他的本事了。”然后闭上眼道:“起身吧,你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仔细掂量着吧。”
高公公连忙起身擦着脸上的汗,发现背心全都shi透了。
马车随后载着慕濂回了晋王府。
王府上下已经上灯,三进三出的大宅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中。裴氏领着下人正在前堂清点大内闲厩送来的西域贡兽和豹奴。
那贡兽是一只金钱豹幼兽,好似一只大猫,毛茸茸的头顶趴伏着一对厚实的耳朵,前爪不停地扒拉着关着它的铁笼,嘴里发出嘤嘤的嘶叫。铁笼旁一名高鼻深目的西域豹奴垂手跪着,等待主家的吩咐。四周远远地站着丫头和小厮,好奇地打量着幼豹和豹奴。
府中的管家驱散围观的下人,请示了裴氏,将一奴一豹安置到府中的闲厩库。
雪瑛偷偷地打量着裴氏的脸色道:“夫人不必忧心,大内连夜将这珍兽送到咱们王府来,可见皇上对王爷是上心的,昨日是外宅那边风头太盛,今日皇上将王爷宣进宫,大概只是略施小戒,堵住外臣的嘴罢了。”
裴氏脸色严肃:“皇上赏罚如何,也是我们府上能私下议论的?”
雪瑛立即噤了声。
正说着,有小太监通传王爷回府。裴氏立即掖好滑落到臂弯的蜀锦蓝底绣丹鹤曳地彩帔,迎上去向慕濂行了礼,而后殷勤地服侍慕濂到房中用膳。
东厢房,长及正听雪仪绘声绘色地谈着刚刚送进府的nai豹和豹奴。
长及尝着葡萄蘸冰ru酪,颈上的金麒麟项圈在落地鎏金长明灯的映照下发出柔和的光辉。他不以为然的道:“豹子有什么稀罕